回到仙尊少年时
照着每个人孙家人苍白无血色的脸。
言卿意料之中,心中叹口气,拉住他的袖子:“算了吧。”
大抵命运总是如此弄人。
……最疯狂漠视人命的人成了正道魁首。
他们分离之前,吵得最凶的那场架,就在障城——血与哭嚎交织的屠城之夜。将彼此间早就有的裂缝,彻底拉成天堑。
天堑的两岸是善恶,是对错,是正邪。
又或许都不是。
可能只是谢识衣拿着剑,眼中蕴着血,安静问出的那句话。
——“言卿,我时常在怀疑,你是不是我体内的魇。”
魇是什么呢。
言卿又重新看这片人间。
孙耀光的头骨和眼睛都被青竹叶刺穿,在他彻底死去的一刻,从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黑色的、浓稠的、邪气横生的,好像混沌初始的蒙昧生灵,缓缓挪动。碰到那些青叶的瞬间,又马上滋滋冒白汽,毁灭在八荒九重里。
这就是魇。
它不是虚无缥缈的“恶”。
它是真实可见的“毒”。
其他人。
孙夫人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
孙老太太因为惊吓过度晕了过去。
孙家主迷茫又愕然,完全不知所措。
言卿说:“章慕诗的仇,让她自己来报吧。”
谢识衣垂眸看了眼言卿扯住自己袖子的手,淡淡“嗯”了声。
自从孙家先祖嘴里喊出那个名字后,前院的所有人都怔住了。
谢识衣早已习惯万人瞩目,复而重新看向浮花门的太上长老,他对人间的恩怨没有一点兴趣,只是笑了下,眼眸深冷似落皑皑雪,语气清冷平静。
“孙长老,魇的寄生无迹可寻,可孙家一门居然同时出了两个魔种,说是巧合未免过于巧。我现在怀疑,你是否也是魔种?”
第30章 浮台(六)
孙家先祖眦目欲裂,又惊又惧,震怒道:“谢应,你怀疑我是魔种?!”他一下子从黑色长石上站起来,指向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字几欲癫狂道:“我怎么可能是魔种?!笑话,我怎么可能是魔种!——你大可用你手里的千灯盏来探,你看我是不是!”
言卿一愣,突然想起天枢曾经说过的,哪怕是千灯盏,也最多只能测出大乘期修士识海内的魇。而孙家先祖是大乘期巅峰的修为,半步洞虚期。
言卿下意识偏头看谢识衣。
谢识衣没有理会他的疯魔,眼神静若湖泊,轻描淡写笑了下说:“孙长老,我若认定你是魔种,不需要千灯盏。”
这句话说出去的瞬间,浮花门太上长老所有的愤怒犹如被冷水兜头熄灭。他僵在原地,直直盯着谢识衣。
水雾镜因为主人剧烈起伏的胸膛而变幻。
那道掌心的伤口寒意扩散、冻结脉络鲜血,熟悉的冷意让他好像回到了霄玉殿,回到了血溅台阶的长夜。
“谢应……”孙家先祖眼眸赤红,颤声道:“你当真要做的这么绝?”
谢识衣:“你在怕什么?”
孙家先祖如果知道清乐城这么一件小事会牵扯到谢应,哪怕今天孙家被灭门,他都不会现身。
他在怕什么?
他怕这个疯子,怕这个杀人不需要任何理由的疯子!
孙家先祖牙齿战栗,正欲说什么。
突然,一声清悦动人的笑声在他身后传来:“渡微仙尊。”
声音温柔明媚,恍若清风拂面。
混乱水镜瞬间稳定凝固,镜面变得透彻干净。浮花门青苍峰宫殿明光华灿,落在来人鬓发斜插的白色珠花上。她的声音即便远在南泽州,也如贴着人耳廓响起,亲亲柔柔,似笑似叹:“那么久不见,你出关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人吗?”
孙家先祖愣住,回过头后瞳孔瞪大,跪下行礼:“门主。”
浮花门门主。
镜如玉。
她就像紫霄记忆中那种,年龄样貌都不曾变。蓝色长裙白色滚边,鸦发低绾,红唇噙笑。化神期的修士,拥有无视空间的能力。
她出现的一刻,镜子更清晰了,可孙府前院却起了一重厚厚的雾。
除了言卿和谢识衣。
所有人都在雾里迷失,什么都看不见。
镜如玉的指甲上总是涂着猩红的蔻丹,但她整个人的气质又是清澈的。皮肤白皙,黑发如缎,水蓝长裙清丽无双。眼眸一弯,似乎无限柔情。
“渡微仙尊,别来无恙啊。”
谢识衣一如在青枫林中回视她,冷漠的、审视的。
镜如玉早就习惯了这样与谢识衣交锋,避开他的注视,微笑地把视线落到了言卿上面,开口说:“这位小道友有些陌生啊?”她颇为感兴趣:“一百年,我还从未见过渡微身边出现过人呢。”
言卿还未开口。
谢识衣已经低笑一声,语气若冰晶凝结道:“镜如玉,不该你问的问题,我劝你最好闭嘴。”
镜如玉的笑容僵了一秒,眉宇间的狰狞恨意一闪而过。抬袖掩唇间又是笑语晏晏,娉娉婷婷。她优雅从容道:“好,不聊这位小道友。那我们来聊聊苍青吧。”
苍青就是孙家先祖的道号。
镜如玉说:“渡微觉得苍青是魔种?”她年长谢识衣几百岁,于是唤“渡微”时总会放低声音,有种温柔味道。
谢识衣没说话。
镜如玉静静道:“九宗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若苍青是魔种我绝不姑息。不过他是我宗太上长老,辈分崇高,门下弟子无数,况且你隔着水镜断定或有不准,不如改日你来我浮花门亲自看一眼?”她说:“你来浮花门,若是亲眼见了,还认为是魔种。不劳烦仙盟出手,我亲自清理门户。”
“如何?”
谢识衣听完,漫不经心道:“镜如玉,你若是真想见我,不如直接去霄玉殿。”
镜如玉平静的表象裂解,笑容僵冷。
“殷列和你说了什么,对吗?”谢识衣并不想在言卿面前和她多言,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眼底一层薄薄的冰,声音极轻道:“我闭关的一百年,你们可以好好猜猜——我到底去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嘲意。
镜如玉面无表情,站在水镜前。珠钗森寒,蓝裙无风自动。
谢识衣这一次下山只是为了看言卿结婴。因为孙家浪费的时间,已经耗尽他最后的耐心,现在对于镜如玉对于孙家先祖,他都没搭理的想法。
最后对镜如玉留下的话,清晰又平静。
“慢慢猜。”
谢识衣转过身,将视线落到言卿身上,从袖中伸出手抓住了言卿的手腕。言卿刚刚用这只手取的孙耀光眉心的血,现在那魂丝末端、还有些湿润的红。
“看够了吗?”谢识衣问道。
言卿视线还在落在镜如玉鼻尖上的那颗痣上呢,听到谢识衣这问话,瞬间回神,对上他的眼眸后,清咳了声:“看够了。”
谢识衣垂眸:“那就跟我回去。”
言卿:“啊?”
谢识衣冷淡开口:“你自己现在丹田什么情况你不知道?”
言卿:“……”啥?
孙家先祖布下的阵法对于谢识衣来说不堪一击。魔种带来的人间惨剧于他眼中也如闹剧。
从他决定出手的一刻,或许就想早点终结这场历练。
谢识衣没有在孙家前院停留多久,言卿如今是金丹期,已经可以承受化神期造就的传送阵。
冰寒的剑光破开重重迷雾,阵法成形的瞬间,二人消失在原地。
“门、门主……”
苍青长老到现在才缓过神来,噩梦惊醒,冷汗涔涔,哑声开口。
镜如玉沉默很久,脸上的笑容散得一干二净。
她静静看着言卿离开的地方。
那里谢应布下的传送阵法,禁锢重重,她现在竟然还是看不透。
看不透谢应现在的修为,看不透谢应现在的道。
无情道碎,修为毁尽。只一百年前……重回化神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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