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都等着朕废后
明飞卿轻叹了口气,笑道:“这话要是早上半年来跟我说,说不定我还要谢谢你。”
林霁摸不透他这副态度,他自诩了解明飞卿。
明飞卿只是个依附于东宫的草包,纵然有几分才情姿色,却不足以成气候,甚至很好击败,只要几句诛心的话就能让他溃不成军,因为这个家世低微的人,骨子里也是看轻自己的。
可如今,他竟然在笑,不是故作坚强的苦笑,而是真地开心,仿佛是听到了什么舒心畅意的大喜事一样。
林霁竟有种铁拳打在棉花上的无措。
“你笑什么?你不会以为这次还有翻身的余地吧?”林霁急了,他一定要让明飞卿跪下求饶一回,“先帝下的唯一一道遗旨是要你性命,就连太后都保不住你,你还有心情笑?”
明飞卿乐道:“你这副想看热闹而不得的样子,像极了戏台上的丑角,实在是好笑。”
“你...!”林霁气急败坏地踢了一脚落叶,却不知那落叶里藏着一块石头。
登时疼得他龇牙咧嘴,仪态全无。
明飞卿的琴弦刚好接上了,他抬手轻快地拨了拨琴弦,为林霁这副滑稽的样子配上音乐。
此刻的林霁,倒真像是戏台上的丑角。
明飞卿是被他取悦的观众,如果他乐意,还可以往林霁身上砸赏钱。
林霁从剧痛中缓回神来,气温骤降,天空灰蒙蒙的,眼见是要下雪。
他心疾刚好,不敢再挨冻。
便只能这样放过明飞卿,恼羞不已地出了冷宫。
路上,正撞见国师,国师见他一脸愤怒,不明所以。
他踏入宫殿,听到一阵悦耳的琴声,这时天边落下雪花。
这是西溱冬日的第一场雪。
“少君。”国师恭恭敬敬地在殿外行了一礼,而后才急道:“少君召我来,可是想到了脱困的对策?”
明飞卿抬眸,望着越下越猛的雪花,淡声提醒:“西边也下雪了吧?”
“什么?”国师没反应过来,但他很快表示:“西边常年干燥,不会下雪的。”
“不,你去看看天象。”明飞卿笃定地说,“你要提醒宋百,西边下雪了。”
国师一头雾水地返回天机阁,测算天气,果然算出西边边境有罕见的落雪。
与此同时,朝臣上报的奏折里也提及了边境的大雪,与其说是降雪,更准确地应该形容为百年罕见的雪灾。
山谷崩塌,动物冻毙,诡异得像是鬼怪在布下灾祸。
这场天象异变很快被国师传到了军营里。
宋百惊得脸色大变:“西边真出了雪灾?!”
他立刻想起当日在太子府商议西征策略时,明飞卿提醒他们的那些话。
要防寒,要避开山谷。
如果此次真地按计划行军,没有明飞卿的提醒,他们此时此刻就已经葬身在边境的暴风雪中,或死于雪崩,或被突如其来的极寒风雪冻死。
他看向营帐内各个年轻的小将,听到外头军队朝气蓬勃的操练声。
再无敌的军队,也要在天灾面前低头屈服。
明飞卿一句话,无形中救了全军二十万条人命!
宋百激动不已,恨不得给明公子记一个一等功。
国师摇头道:“一等功没什么用,眼下少君受困于先皇遗旨,连陛下都袒护不得,只怕国丧之后就要被处决啊!”
“这怎么行!”宋百猛地拍击桌子,义愤填膺,“我现在就去跟陛下禀明情况!且不说少君那等良善之人不会做出弑君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就算他真地做了,如今他救下二十万条人命,还不足以抵抗先帝的一道遗旨吗!?”
“将军说得很有道理,但你到了朝堂上,是辩不过丞相那一党的言官的!还会被他们扭曲事实颠倒黑白!怕是有心办坏事!”
“那怎么办?!就眼睁睁看着陛下杀妻?!”宋百气得脸都红了,“我纵然理解陛下的无奈,可他也真舍得把少君关进冷宫里!来日我娶妻,一定千倍万倍地疼爱对方,哪舍得让她吃一点苦头!陛下倒好,少君为他吃苦倒像是理所应当的家常便饭了!”
毕竟是在军营里,可不好议论淮瑾的不是。
国师心里赞同,嘴上却忙着扯开话题:“眼下最要紧的是救出少君,要光明正大地救,最好能抵消掉先帝的那道遗旨!否则少君就算出了冷宫,那遗旨也会像把刀一样悬在他头上!余生不得安宁!”
都说死者为大,何况这个死人之前还是皇帝,他留下的遗旨,威力比他活着时颁布的任何一道圣旨都要大。
要与之对抗,只有一个办法。
·
林霁在冷宫被明飞卿羞辱一通,回去就找丞相诉苦。
夜长梦多。
林丞相自然也想早点弄死这个有弑君嫌疑的“紫微星”,顺便为林霁谋得更好的出路。
如果淮瑾执意要立男子为皇后,那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才貌卓绝家世显赫的林霁呢?
明飞卿是个碍眼的存在,用先帝的遗旨杀了他,胜算是最大的。
第二日早朝。
林丞相领着满朝言官,向淮瑾谏言,在国丧期间就杀了明飞卿以正视听。
他有先皇遗命傍身,等同从两边架住了新帝。
淮瑾广得人心又如何?兵权在握又如何?
这道遗旨,他必须遵从,否则就是对先帝不敬。
一旦失了民心,根基动摇,不说皇位,连整个西溱都要暴露在内乱的威胁下。
况且还有个强大的南国在虎视眈眈。
一旦内乱,外患立刻就起。
这事处理不好,说不定就埋下亡国的隐患。
丞相一党就是吃定了这一点,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逼着新帝杀妻证道。
正在言官占据上风时。
宋百捧着一卷厚重的白色布匹走上朝堂。
“陛下,违抗先皇遗旨乃是诛九族之大罪,末将愿替明公子领受重罪!”
不等淮瑾发言,丞相先讥讽道:“宋将军与明飞卿非亲非故,居然愿意替他受死?你二人莫不是有什么私情?”
“林丞相。”淮瑾厉声警醒,“殿前失言也可诛九族。”
林相:“......”不敢再多言。
淮瑾瞥丞相一眼,看向宋百:“你接着说。”
宋百腰背笔直,声如洪钟,整个泰和殿都能听到他的回音。
“明公子曾在大军西征前提醒我等预防天灾,并让我们行军时避开山谷高地,微臣原本不以为意,但今日,西边突发百年未见的雪灾,如果大军按原计划西征,今日此时,我等已经淹没在暴雪巨石之下。”
丞相听罢道:“可大军到底没有西征,怎么就料定明飞卿这句话能成真?”
“丞相久居安稳的朝堂,自然看不惯我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将领,末将从军数年,曾亲眼见过身边的兄弟被泥石流所淹没,我们这些人,为保家卫国而死在战场厮杀中,自是无怨无悔,但若死在本可以规避的天灾下,多少有些不值,也愧对父母君王。”
“今日没有西征,所以我才有命在朝堂上为明公子求情,如若西征没有延缓,明公子的善意就能救下二十万将士的性命,自然,在丞相眼里,我们这二十万人的性命是比不上先帝的遗旨的,世上多的是何不食肉糜的贵人,今日我为明公子求情,只为感激他将将士们的性命放在了心上。”
他摊开手中的白布:“我人微言轻,不足以和先帝的遗旨相抗衡,但军中二十万将士愿意以命来抵,不知能否替明飞卿挡下遗旨!”
白布在泰和殿的黑金砖头上铺陈开来,足有二十米之长,生生绕了大殿五圈。
上面密密麻麻,签满了二十万个人名,有些字迹端正,有些潦草,但都只有一个目的。
“二十万西征将士愿为明公子担下遗旨上的圣意,陛下若要赐死明飞卿,便将这二十万将士和他们背后的九族一道赐死吧!”
这二十万人是西溱的精锐,前世他们死在边境,民间的舆论直接逼得皇帝暴毙,眼睛都没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