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都等着朕废后
张岐被抓来做见证者。
宫变之后明飞卿第一次看见张岐,见他虽然全须全尾,外露的脖颈和手却多了几道鞭痕,脸色也不太好。
听细春说,淮启在前朝处置了不少宁折不屈的官员。
张岐本就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淮启没能拿捏到他的软肋,便对他严刑拷打,逼他低头屈服,又顾及他是国师,总有几分用处,所以没下杀手。
张岐猝不及防撞上明飞卿的视线,苦涩一笑,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一礼。
明飞卿心中不好受。
淮启装模作样地给淮子玉的牌位上了三炷香:“皇弟英年早逝,为兄悲伤不已,你的江山和皇后,为兄一定代为照顾,你在九泉之下,也可安息了!”
明飞卿:“............”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他瞧见张岐和闻恒等人几乎同步翻了个白眼。
淮启上完香,太监便呈上来一封休书。
休书不是明飞卿亲手所写,是淮启让礼部一位叛变的言官代拟的。
休书里自然是把淮子玉骂得一无是处——淮瑾的错处越多,淮启越能名正言顺地占有紫微星。
明飞卿扫了两眼休书的内容,看到“德薄位尊,好乱乐祸”这一行时,明飞卿就不再往下看了。
满纸荒唐,狗屁不通。
他不得不在这封休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签完之后,拿起休书,在淮子玉的牌位前将这封休书用烛火烧了。
淮启十分满意,他特地问张岐:“国师,先帝在泉下可能看到这封休书啊?”
张岐本不想作答,但他听说休夫是明飞卿提议的,虽然不知道君后有何打算,却也愿意配合,于是低眉顺眼道:“先帝泉下必定有知。”
淮启心情变得更好,大笑出声。
张岐心道:且不说淮瑾没死,就算淮瑾真地死透了,也能被这封休书气活过来!
待烧完休书,淮启当即令人去昭告天下。
他已经向北游那些亲近他的部落发去了大婚请帖。
明飞卿生怕这道旨意传不到南国,特意说:“婚帖也往南国送一份吧。”
淮启笑着搂过他,在他耳边亲昵道:“本王知道耶律狗贼对你的心思,放心,婚帖早就在送去南国的路上了。”
南国边境,军营。
十万大军正在操练,刀刃发寒,杀声震天。
两道旨意并一封婚帖送到了正在阅兵的国君手上。
一道旨意批淮瑾德行有亏,明后在皇室宗祠烧休书与之断绝关系。
另一道旨意则是昭告天下的婚书,淮启会在大婚之日继位称帝,立明飞卿为后。
两道圣旨都盖了玉玺,仿的还是明飞卿的字迹。
片刻后,众将士的操练声不约而同地微弱下去。
校阅台上的国君撕碎了婚帖,周身溢出冲天的杀气,把十万见过血的士兵吓到不敢出声。
第64章 没有人能威胁你 北游动乱,是个兼并的大好时机,淮瑾耐着性子没有发兵,是为了等西溱打好配合。
他和飞卿约定,倘若时机成熟,就以一道宣战书作为暗号。
三年之期不日将至,等来的却不是宣战书,而是一张休书!?
淮子玉脑袋嗡鸣,纵然第一眼就看出圣旨上的字迹不是明飞卿亲笔,他心头还是猛烈地跳了一下,生怕飞卿三年之后真不要自己了。
他撕了婚帖,合上情报,知道西溱一定出事了。
皇城被封锁了消息,所以他的探子只能探得这两道旨意和公开的婚帖。
事态应当很严重,否则飞卿不会兵行险招——所谓休夫和大婚,都只是把事情闹到南国皆知的手段而已。
只要事情传进南国,就一定能传到淮瑾耳中,就算旨意没有到达,专门送进南宫的婚帖又是另外一层保险。
这是飞卿在向他求救。
淮子玉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飞到明飞卿身边,却身在南国边境,相隔千里之外。
他强行镇定下来,调取虎符,召来营中大将,下令道:
“西溱皇城内乱,正是最好的作战时机,传令下去,点兵二十万,今夜突袭西溱边境!”
军令来得突然,南军大将一愣,立刻命人吹起集结的号角。
溱军哨兵发觉南国军营异动,立刻汇报至主帅营帐。
宋百也收到了那两道旨意。
旁人或许觉得明飞卿休掉先帝的举动荒唐大胆,却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先帝在时,明后就看他不顺眼。
但宋百这群熟悉明飞卿之人,一下就能看出不对。
若明后真对淮瑾无情无义,何必替他苦守三年?又何必在三年前就秘密告知宋百,淮瑾身陷南国,有朝一日边境动兵,宋百及二十万将士必须无条件配合南国国君?
宋百沉吟:“皇城一定出事了。”
他转身回营帐,于暗格之中取出一枚玺印。
国玺只有一个,但玉玺可以有很多枚。
这枚玺印刻的是 “调令三军”,是从合阳殿书桌上直接取下的一枚玉玺。
它跳脱于国玺虎符之外,是明飞卿三年前就给淮子玉备下的 “钥匙”。
西溱各个城池将无条件为持玉玺之将领放行,必要时候,各城守城军将直接随持印大将进京勤王救驾。
南边边境二十万将士可以不听皇城调遣,只听命于帝后二人的圣谕。
这三年,该有的调度与安排都已做到尽善尽美,只等着君上带着南国军队踏过边境线了。
随军三年的天白激动不已:“元帅!看来就在今晚!!”
宋百握紧玺印,走出营帐,调令三军。
边境线夜风呼啸,寒冷肃杀,两方军马的火光星星点点,铺如漫天烟花的火点。
很快,大面积的火光默契地汇成一条银河,环绕包围西溱边境,壮美非常。
·
明日便是淮启的登基之日。
婚服一早送到了新梧宫。
绞金线的正红华服配以繁复奢华的头饰摆在明飞卿眼前。
来送衣服的嬷嬷是淮启从边境带回来的,大抵是没见过宫里这些好东西,对着簪子上的一颗明珠夸得天花乱坠:“这等珠子,我可真是第一次瞧见。”
她双眼放着精光,恨不得把这明珠吞吃入腹。
细春在一旁看不下去,上前隔开嬷嬷,和和气气地下逐客令:“殿下这边有我伺候着,嬷嬷把东西送到就行了,不送。”
嬷嬷打量了细春一眼,见一个小宫女都穿着上等的绫罗绸缎,头上还带着漂亮的珠花。
细春直视着她,伸出一只手掌朝门外指道:“嬷嬷,请。”
嬷嬷佯装要走,忽然一个转身,像猴子一样伸出手抓住了细春的头发,硬生生抢走她头上那朵珠花。
细春吓了一跳,捂着被扯乱的发髻惊道:“你做什么?!!”
嬷嬷斜眼看细春一眼:“小小一个宫女,戴这么招摇的珠花是想抢主子的风头?” 说罢,她自己把珠花戴到了头上,她不敢拿皇后的明珠,却敢抢宫女的东西。
一张老脸配上俏丽的珠花,显得不伦不类。
细春委屈愤怒,胸膛剧烈起伏,明飞卿按住细春的手,对那嬷嬷道:“你出去吧。”
这嬷嬷仗着曾经是淮启的奶娘,无法无天地插手宫里的事,俨然是这后宫的半个主人似的。
她对明飞卿倒还有点敬畏,敷衍地行了一礼,头顶珠花带着人大摇大摆地出了正殿。
明飞卿对细春道:“淮启身边这群人都是未被驯化的野蛮之人。你跟他们计较,自己会更吃亏。”
细春点点头,哽咽道:“奴婢知道。”
明飞卿看了看桌上那枚成亲时束发的发冠,上手用力摘了上面的明珠,放进细春手里:“我给你个更好的。”
细春一怔,哪敢收这么贵重的宝物,连忙要还,明飞卿将她的手掌卷起,包裹住了明珠:
“眼下时局动荡,若有朝一日宫里大乱,这颗明珠能换钱保命。”
细春眼眶一热:“君后......”
明飞卿柔声道:“别哭,有我在,事情应当不会演变得太糟。” 他摸了摸婚服,苦中作乐,“无非就是再成一次婚罢了,我是个男子,不在乎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