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都等着朕废后
殿内唯一一个老太医看到陛下亲临,立刻跪地向他行礼。
淮子玉看着病榻边垂死的太后,冷声说:“人都要死了,就不要麻烦太医了。”
老太医听出话中之意,一溜烟跑了。
太后一副垂死之相,浑浊的眼睛里透出的唯一一点欲望,便是淮渊。
“你让我...看看淮渊...就当是祖母求你了...”
淮瑾立在她的床边,冷声道:“淮渊已经被驱逐出宫,花州路远,就算现在让他赶回来,皇祖母想来也等不到了。”
花州临近西边边境,离国都千里远。
太后愤怒地支起上半身,有气无力地质问:“他才五岁!你怎能让他去那样偏远的地方!”
淮子玉冷笑一声:“当年父皇把朕扔去荼州时,朕也不过是个孩子,皇祖母当年不曾怜悯朕,如今自然也不用惺惺作态地怜悯淮渊。”
太后悲恸万分:“我就知道,你不可能真心待渊儿好!”
“朕不是真心,那明飞卿呢?他待淮渊如何?这三年你都看在眼里,你是怎么报答他的?当年如果不是明飞卿,淮渊早死在宫外了,你不思回报也罢了,怎么敢为了皇位去算计他?皇祖母,他念着过去的恩情敬重你,你便可以肆无忌惮地得寸进尺吗?!”
太后:“......”她无言以对。
“朕将淮渊收养在膝下,只是顾虑天有不测风云,倘若朕不在了,明飞卿会孤立无援,有个所谓‘太子’才可以镇得住西溱上下,保住飞卿的地位,让他名正言顺地监国,淮渊不过是一道用来保护明飞卿的盾而已。那道立太子的遗旨,纵然藏着许多功利目的,可皇祖母你忘了。”
淮瑾低眸看她,“朕此生只会有明飞卿一个皇后,因此不可能有亲生骨血,淮渊就算资质平平,但他能得飞卿喜欢,只要不犯大错,他的储君之位原本无人能争抢动摇,是你的自以为是和贪得无厌毁了淮渊的一切。”
太后睁大双眸,如梦初醒。
“淮渊再长大些就会明白过来,原来他安稳富足的一生,是被皇祖母亲手毁掉的。”淮瑾凑近太后苍老的面孔,杀人诛心:“他一定会恨死你的。”
太后脸色煞白下来,仿佛已经看到那个厌恶他的淮渊,浑浊的眼睛溢出泪水,却没有眨眼的机会。
她死不瞑目,淮子玉冷眼观赏着——他当年掐死父皇时,也是这样冷漠淡定。
东宫内。
淮渊哭肿的眼睛还未消肿,他正在收拾行李,准备搬去宫外的王府。
虽然被废了储君之位,但还是个有封号的王爷。东宫不能再住,淮瑾赐给他一座王府,就在溱宫脚下。
他埋头整理着明飞卿赠他的书,要一本不落地带在身边。
起先他以为自己会被变相流放到偏远之地,可父皇并没有下旨逐他出京。
这时身边的侍卫忽然提醒他:“君上来了。”
淮渊转过身,看到父皇朝自己走来,淮渊不敢哭,乖巧地行了君臣之礼。
他自知有错,行礼都会以头碰地。
一只手伸到他眼前,淮渊一愣,抬眸看去,父皇正微微弯腰,伸手扶他。
淮渊受宠若惊,把小手放进父皇的掌心之中,站了起来。
淮瑾问他:“朕逐你出宫,你心中可有怨怼?”
淮渊用力摇摇头,真诚道:“有错就该罚,儿臣不怨。”
“你的错有人替你担着了。”淮瑾揉了揉他的头,把他的头发都揉乱了:“飞卿将你视为亲生骨肉,朕如果重罚你,他不会开心的。给你一次改过的机会,在京中好好修身养性,谦逊求学,不可再受人教唆摆布,十八岁之前,你若能做出些成绩,这东宫就还是你的。”
淮渊如蒙大赦,鼻子又是一酸,但他真是不敢在父皇面前哭,于是声音哽咽,奶声奶气地承诺:“儿臣明白,儿臣要把北游打下来,给父后做生辰礼物。”
稚气未脱的小孩严肃认真地说出这等雄心壮志,淮瑾被逗笑了:“好,朕等着这一天。”
这还是父皇第一次对他笑,淮渊大着胆子,走过去抱住淮瑾:“父皇...等父后病好了,儿臣可以常常进宫来看父后吗?”
淮子玉道:“可以,你父后的病一定会好的。”
淮渊红着眼眶笑了出来,比起当太子,有人爱他才是最值得开心的事。
他继续收拾着父后给他的每一样物品,有启蒙的书籍,还有小时候的玩具,他都保管得很好。
天白不解地问:“君上刚刚不是说,要将小殿下送去花州吗?”
淮子玉反问:“这么小的孩子,送去边城,能活几天?”
倘若没有明飞卿,淮瑾早就死在边城的官道上。
小小年纪被父亲抛弃流放到边城的滋味,淮子玉这辈子都忘不了,因为知道这其中的苦楚,他也不想施加到别人身上。
他看着淮渊欢快的身影,幽幽道:“刚刚那些话,不过是用来气太后的,有时候杀人,根本不需要用刀。”
第69章 听天命
一个月后,北边传来捷报,闻安率军将趁乱入侵的北游军队打得落花流水,北游各部落的联盟军溃散四逃,不仅退回了边境线外,还损失了两个大将并一个部落首领,此战大伤北游元气,此后数十年,北游一蹶不兴。
北边的胜战令中溱人心大振,两国合并后的少数矛盾在这场胜战的影响下被迎刃而解。
中溱一片安宁祥和,欣欣向荣。
一切都很好,只除了明飞卿不太好。
“太医院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君王暴怒的声音从内殿砸出来,吓得新梧宫上下大气不敢喘。
地上跪了一大片太医,其中不乏原本在南宫的岐黄圣手,他们实在是束手无策。
为首的秦冉颤声道:“陛下,这一月来臣等已用尽一切手段,君后的外伤明明已经愈合,却不知为何醒不过来。”
身旁的太医点头附和,秦冉冒死说了实话:“臣等医术拙劣,恐怕人力无法再施为,要看...看天命了。”
淮瑾手心陡地冰凉下来,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脑上冲。
他连惩罚太医无能都忘了,脑中只回荡着一个令他两世都恐惧不安的预想——他要失去明飞卿了。
他得到了一切,甚至比前世更为成功。
他仅用三年统一溱地,完成祖父辈的宏愿与执念,成为中溱的开国君主。如今四海归一,万民臣服,他将千古留名,成为继往开来的帝王。
上天馈赠他这一切荣光,唯一要他付出的代价只是明飞卿这个人。
太医看到皇帝踉跄地回到床榻边,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君后抱起来,搂在怀里。
倘若明飞卿醒着,他会听到淮子玉在他耳边哽咽哭泣的声音。
明后垂危的消息不胫而走,朝野上下都做足了心理准备。
有人惋惜明后的才德,他苦守西溱三年,如今溱地统一,中溱一片盛景,他却不能亲眼看见。
有人感叹明后命薄,皇帝对他钟情至此,他但凡能活着,就能享尽这世间最大的福气,那可是旁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
有人只担心紫微星夭折会影响中溱的国运,倘若国运衰败,每一个人都会受到影响。
秦兆好不容易看到统一的大好局面,绝不能容忍任何人破坏它。
南地巫术盛行,秦兆在奏折里举荐了一位巫师,告诉皇帝,只要让这位巫师做法,便可让明飞卿永久沉睡,他纵然没有意识,却一直是活着的状态,只要他活着,紫微星就不算夭折,中溱的国运就会长盛不衰。
这巫术一旦成行,明飞卿就只能维持沉睡的状态,再无醒转的可能——他实际是死了,却又为中溱而活着。
但这有什么要紧呢?他本就生机渺茫了,用这条命去续中溱的国运,本就是他的福分啊。
秦兆知道淮瑾对明飞卿爱得深沉,不过这点情爱哪配跟国运相提并论?哪配跟他的皇位作取舍衡量?
淮子玉是个有野心的帝王,他更是冷血薄情之人,太后死了都不曾给她应有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