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山寒[种田]
到了偏厅,李青文拿出了老爹的书信,有小厮给李青文送来水盆和布巾,然后是清粥和咸菜。
李青文喝粥的时候,秦林将李茂贤的书信看完了。
吃完饭,秦林让李青文先去歇息,他有些事情先去处置。
躺在梆硬的老木床上,李青文虽然累,但是一直没睡着,粥里的沙子有点多,他的牙被咯的很酸,而且还不小心咬到了舌头,没出血,但是有点疼。
待李青文醒时,天色已经晚了,小厮过来时说朱大人已经回来了,在等他,他赶紧洗漱去见朱纯。
跟上次在京城相比,朱纯黑了也瘦了,温和的问了李青文的学业,知道他的授官被秦舒元扣下,不由得笑了,“秦大人火眼金睛,看出青文侄子是可造之材,有意想让你留在京城效力。”
仿佛被夸的是自己,秦林一脸自豪,拍了拍李青文的肩膀,“仔儿跟他爹一样能干。”
虽然至今没见过程大伯,但是李青文早就听娘亲说,他们哥三个尤其不吝啬夸赞彼此,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外头,提到对方时,都会忍不住赞上两句。
就比如现在,朱纯刚说了一句,秦林已经开始说李茂贤胆大果敢,程年明心细如发。
朱纯跟他在一起几十年,这些话都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依旧认真的点头。
说完,秦林这才道:“仔儿,我和你朱大伯看了很多遍你应举时的时务策,一时没忍住,跟你爹写信时便说了。”
听说是时务策,李青文心里微微松口气,终于不是诗赋了。
秦林拿了几张纸过来,上面誊抄的是李青文考试中的回答,乡试的一篇,省试的两篇,一个字不差。
这是翰林院从试卷中抄下来的,很多份,随着朝廷的旨令,下发到各个府衙。
不过,这三篇并不是一同发下来的,乡试的前两年就下来了,大梁北方各地开始挖粪坑,经过一年的熟粪,去年用在了田中,除了特殊的地方,九成以上都有了明显的增产。
后两篇是去年秋收后从京城发放各地的,但是成效却不好。
因为这两篇是公共卫生方面的,太过琐碎,无法像是产粮那般有肉眼可见的变化,所以很多地方都在敷衍了事。
当然,这里面也有一些别的原因,譬如农家的柴禾有限,而城里的烧柴需要花钱买,平常喝热水烧的是银子,有些奢侈,不是寻常人家能坚持的,自然难以进展。
当然,这个得徐徐图之。
秦林和朱纯比普通百姓想的多,看到这些后,知道是李青文所写,十分激动,因为这些都是切切实实有用的东西,也是书上学不到的。
看过李青文的试卷,秦林和朱纯都明白,李青文是个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的人,恨不得立刻去京城去找李青文,但是他们也想知道李青文对于未来的仕途有何想法,不能耽误孩子,所以秦林给李茂贤写了信。
秦林说想要李青文帮忙,并非是托辞,是真的碰到了困难。
又在府衙里歇了两日,然后李青文跟着秦林坐驴车出了青城,颠颠哒哒一路往东。
朱纯为官清廉,仅有的俸禄要养家还要宴客、迎送接待,没有富裕的银子,所以府衙后院只有一个传话出行的小厮,一个洗衣做饭的婆子。
原本秦林出门那个小厮应该跟着的,可是有李青文在,秦林就让他留在府衙给朱纯帮忙。
秦林熟练的赶着毛驴,他们顺着小道走,远处的山上白白的,那并非是未化的雪,而是斥卤之地。
毛驴拴在树上,李青文和秦林往山上走,随手抓了一把土,夹杂着的白色就是盐碱。
并州东边有许多这样的地,种庄稼收成极差,因为这个,两个县城的庄户人被波及,最严重的二十多个村子饿死人的情况每年都会发生。
朱纯和秦林来了之后,走了这些地方,因为没有河流,不能用灌水的法子洗田,从别处拉的好的土覆盖,但是一年过后,原本好好的土,也返上了白色的卤。
朱纯请教过很多人,甚至从京城请了人帮忙治理,但都说这里的盐碱很严重,很难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从府衙里拨了银子先赈济这些受灾的百姓,但是田地的事情得需要解决。
李青文在极北之地种出了稻子,乡试中的应答能令大梁一年就增产巨量的粮食,足以证明他在这方面有惊人的才能,所以秦林想要他帮这个忙。
叔侄俩人花了许多日子才将这片盐碱地囫囵走过一遍,期间经过的村子破烂不堪,能看到的大都是瘦弱的老人和孩子,能下力的大人不得不去城镇之中找事情做,不能种田再挣不来铜板,他们就只能活活饿死。
秦林已经来了好多次,村里的老人都认得他,拉着他去自家住,狠狠心把家里为数不多的鸡蛋拿出来煮了,端上去给秦林。
如果没有朱纯和秦林,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他们是救命恩人。
在黑乎乎的灶台煮鸡蛋的时候,家里光屁股的小孩子就眼巴巴的看着,等到鸡蛋出锅,他们把手指塞进嘴里,口水不停的往外流。
主人家是一对老人,他们说话都很小声,听的出来是那种饿的有气无力,秦林去掀开了米瓮,看到里面几乎见底,问道:“过年时送来的米面,为甚只剩下了这些?”
佝偻的老头惭愧的低下头,老太太哭着跪下去,“大、大人莫怪,小孙子月前病了,家里没钱医治,没办法,只能卖了米粮救命……”
秦林将人扶起来,温声道:“并非责怪你,莫要惊慌。”
李青文环顾四周,可以说是家徒四壁,破了一个大口的盘子里的鸡蛋此时显得格外的令人难过。
秦林让一家人都上炕,拿出了干粮分给老人,把鸡蛋扒了递给孩子。
小孩子眼睛看向爷爷奶奶,手却接了过去,然后整个塞到嘴里,嚼了没几下就往下咽,噎的直翻白眼。
李青文吓了一跳,“这可使不得,快,快吐出来。”
鸡蛋都是拿去卖钱的,平时哪里能吃的到,几个孩子舍不得往外吐,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连啃了那么多天干粮,李青文觉得这顿饭尤其的往下咽。
晚上,宿在炕上时,听到老头在另外一个屋子不停的咳嗽,几乎整夜没有停,这样的日子,饭都吃不饱,看大夫更是难,大病等死,小病拖着。
像这样的人家还有两千多户。
刚到这里时,李青文觉得自家的日子就不容易,现在看来,比他们还不如的人太多了。
快天亮时,秦林先起来,塞了一把铜板,老头和老太太又哭又跪。
李青文一个晚上都没睡,听到外面的动静,慢慢睁开了眼睛。
日子的不容易他早就知道,但依旧觉得难受。
这个月份并州各地都在春种了,但这片土地却依旧一片死寂,依靠这吃饭的百姓们苦不堪言。
李青文和秦林在这里走了一遭,这两个县城的县令听到了消息一起过来了,俱是一副苦瓜相。
百姓穷,税赋收不上去,县衙也苦,因为这个,几任县官都被处罚了,他们也想好好的,但是有心无力,也没银子。
盐碱地李青文当然知道,因为种种原因,土壤里的盐集聚,造成的后果就是农作物无法生长。
书本中对于盐碱地的改良有很多办法,但是效果普通,而且投入甚巨,因为造成盐碱的原因不同,治理起来十分麻烦。
前世那种科技发达的时候都没有好的措施,李青文在这里更没有甚改良的好法子。
不过没有好办法并不是没有办法。
走了这么多路,李青文发现,这些盐碱地也并非是不毛之地,里面还是有不少杂草的,这些杂草种类十分单一,它们能活下来是因为耐盐碱。
所以,李青文对秦林道:“大伯,改田我也没甚好主意,不若试试种些这里能长的东西。”
秦林道:“仔儿,所有的庄稼都试着种过了,都不行。”
“庄稼不行,草、灌木还有树可有试过?”李青文问道。
旁边的两个县令愣了,种庄稼是为了吃,种草、种树是让老百姓吃草吃树叶?
种地的事情,秦林比这俩人可知道的多了,闻言若有所思的道:“仔儿是想种些能卖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