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曾经在很晚的深夜打过视频电话，那时候王梅和屈叔叔都歇息了，褚延躲在自己的房间用很小的音量跟霍峤通话，到现在想起来都有种隐秘的快乐。

　　霍峤的尾音略微上扬，带着褚延说不出的慵懒，像逗弄小猫似的，褚延的耳朵不受控制地浮起红色。

　　他小声说：“如果你想当然可以啦。”

　　又怕太晚自己会睡过去，就提醒道：“如果太晚我可能会睡着。”

　　其实褚延只是想告诉霍峤也许他会接不到电话这一可能，并没有想要霍峤迁就他早点结束聚会跟他打电话的意思。

　　说出口他才察觉好像有歧义，他呆了一下，正要开口解释，霍峤却已经捏了捏他发红的耳朵，“知道了，我早点给你打。”

　　霍峤总是这样轻描淡写地说着那些实际上很宠溺的话。

　　褚延忍不住笑了笑，他跟霍峤挥挥手，“好，那我等你。”

　　也许是因为高考结束，王梅和屈向民的串串店今天生意比起平常要好上一些。

　　褚延留了下来，他帮着王梅把新串好的串串放进保鲜冷柜里，又给客人上上他们点的饮料或者啤酒。

　　约莫是相熟的客人，见到褚延还好奇地问王梅：“这是你儿子吗？长得真俊啊。”

　　王梅笑着道：“是呀。”

　　那人就很惊讶地说：“看不出来啊，都这么大了。”

　　在得知褚延是七中学生并且今天刚高考完顿时更惊奇，直夸褚延懂事又夸王梅有福气。

　　王梅被夸得心花怒放，还送了他们几瓶橙汁，褚延脸皮薄，他觉得有些难为情，趁着帮屈叔叔洗菜的功夫躲到后厨去。

　　“你妈就这样，恨不得一天夸你八百遍。”

　　屈叔叔咧了咧嘴，“这次你高考要是考上个好学校，还不知道你妈要怎么跟别人夸你呢。”

　　褚延朝屈叔叔笑笑，他垂下眼睛清洗盆子里的青菜。

　　他觉得自己其实算不上是一个好儿子，至少在王梅心里，真正想要的儿子应该会喜欢女生、会跟人结婚、未来也会有孙子或是孙女糯糯地叫她外婆。

　　这些褚延都做不到。

　　与其说是他说服了王梅同意他跟霍峤，不如说是王梅以伟大的母爱包容了他跟霍峤。

　　褚延不止一次地觉得自己幸运，来自霍家那里的压力被霍峤以一己之力独自承担了下来，而王梅压根没有给褚延什么压力。

　　他从始至终都被保护得很好。

　　－

　　饭点一过，店里就不像之前那么忙了。

　　褚延抽空刷了一下send，朋友圈里面的内容基本上都是班里同学在各种庆祝高考结束，褚延带着笑意往下翻，突然他刷到一条朋友圈，眼睛不由微微放大，急忙退回去将那行文字和配图又看了一遍。

　　是去年暑假他工作的那家教育机构的人事发布的招聘信息。

　　褚延本来就决定暑期去打工，大学里他仍然不准备拿王梅和屈向民的钱，加上他要和霍峤在校外同居，开销一定会很大。

　　对于霍峤的未来褚延毫不怀疑。

　　他坚信霍峤会成为小说里那个在哪里都是座上宾、名誉海内外的商界奇才，但褚延也知道霍峤要创立自己的事业需要很多资金，他想尽力多负担一些，至少能够让霍峤不为两人的生活花销操心。

　　因此褚延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开了跟人事的会话框——这家教育机构的环境和氛围都不错，给的薪金也不低，褚延觉得自己应该争取一下。

　　“刘姐你好，我刚看到你们的招聘启事，请问方不方便给我一个面试机会呀？”

　　褚延去年兼职的时候还受到了表彰，机构里的人都对这个清俊温和的年轻人印象很深，刘姐还记得褚延的名字，见到褚延来问，她三两句话就跟褚延约好了明天来试讲。

　　放下手机褚延松了一口气，他给王梅和屈向民说了他要去打工的事情。

　　“这么快啊？”

　　王梅愣了一下，“好不容易高考结束，延延你怎么也不跟朋友出去玩玩？”

　　褚延笑了笑，“以后玩的机会还有很多。”

　　王梅都不知道该不该夸褚延懂事了，她索性叫褚延回家去休息。

　　“现在又不忙，延延你早点回家休息，明天面试才有精神。”

　　“就是，早点回去吧。”

　　屈叔叔也说：“我和你妈忙得过来。”

　　褚延被两人齐刷刷地一通赶，只好坐地铁回了家。

　　他到家时已经快九点，最近两天天气很热，即使是晚上也不见温度降下来。

　　地铁里开了空调很凉快，但出了地铁站暑气就扑面而来，冷热的反差衬得热意更加明显。

　　褚延回家先洗了手，又用杯子给自己接了满满一杯凉白开，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几口，才拿出在震动的手机查看新消息。

　　是小群里的消息。

　　秦漠他们商量着要去哪里进行毕业旅行，几人商量得出的最初计划是准备来个江－榆－柠－江的环线旅程。

　　江州是直辖市，榆苏和柠市都是江州附近两座大省的省会城市，距离江州都不远，三个城市有直通线路，来往很方便。

　　这个环线圈还有很多其他值得去的城市，群里的讨论已经进展到了“七天够不够玩”这一议题上了。

　　褚延眨了下眼睛，在群里回复：

　　［Yan：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其他人非常惊讶，纷纷问：“为什么啊？”

　　褚延实话实说：

　　［Yan：我明天就要去面试兼职了］

　　［Yan：你们好好玩，小熊跳跳．jpg］

　　［陆腿腿：你这也太拼了吧，目瞪口呆．jpg］

　　这句话被大家复制刷起了屏，褚延笑了笑，又在群里发了一个“小熊道歉”的表情，就放下手机，准备去洗个澡。

　　霍峤的电话是在褚延进到浴室的时候打来的。

　　也许潜意识里褚延并不想错过霍峤的电话，因此他都没有多想，就破天荒地把手机也带了进来。

　　但他没想到霍峤会真的这么早就给他打电话，时间甚至才刚过九点。

　　褚延眼睛亮了亮，霍峤打来的是视频电话，褚延点了接受。

　　手机屏幕里显出霍峤那边的画面，一开始有些暗，霍峤调整了镜头角度后视野就清晰了很多。

　　应该是在一个类似花园庭廊的地方，褚延看见了刻着浮雕的汉白玉石柱和垂下来的淡色蔷薇，以及不远处盛开着红玫瑰的花丛。

　　然后是霍峤的脸。

　　霍峤姿态闲适地倚着一根廊柱，褚延看清他时，他正好抬眸向褚延看过来。

　　褚延的眼睛在屏幕上跟霍峤对视，很突然地就想起了一个词——“惊鸿一瞥”。

　　一时之间他的心跳都开始加速。

　　路灯应该在不太远的地方，褚延没看到灯，屏幕里的画面也不算明亮，但就是有一种夜色中朦朦胧胧又恰到好处的美感，尤其是霍峤的皮肤白皙、漂亮的眼瞳却着墨很深，像是要把人吸进去，褚延几乎要以为霍峤是夜色中的精灵或者吸血鬼什么的，不然怎么叫他移不开眼睛。

　　褚延制止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他清了清嗓子问霍峤，“你那边结束了吗？”

　　“还没，”霍峤微微拧眉，“他们那帮人估计还要再续一场。”

　　他看向褚延，“怕你早睡，先给你打个电话。”

　　这次聚会除了几个关系好的朋友，也来了不少其他人。

　　他们的圈子就是这样，每个人的人脉凑在一起总能拉出不小的关系网。

　　霍孟两家的少爷高中毕业，认识不认识的都想要来捧个场牵线搭桥。

　　霍峤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想要是这些人知道他脱离霍家了会不会还是这副态度？

　　也不知道霍渭平是真的不想家丑外扬还是怎么，将这件事瞒得严严实实，霍峤想其中应该也有霍老爷子的手笔。

　　不过这种聚会对他也不是全然无用，别人观察他的时候他也在观察别人，一番觥筹交错下来，霍峤觉得有些烦躁，已经在盘算等回去就借故离席。

　　闻言褚延笑了笑，他问霍峤：“那你有没有喝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