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三生周家遇压力山大，同座城市的康华警官也是压力重重。

　　因为怕走漏风声，这案子他没报告直属领导，只悄悄上报了局长——也就是他舅舅。局长让他独自调查，发现确凿证据，再通知局里部署行动，以免打草惊蛇。

　　然而康华整整调查了钟从山三天，一无所获。

　　陆宁每天晚上都会给他打电话，问他案子调查进度。

　　他理解陆宁的心理，钟从山一天不落网，他这个举报者，就寝食难安。

　　小孩子害怕，也是情理之中。

　　这当然只是康警官一腔情愿的想法，对陆宁来说，他每天打电话问进度，其实就是给他施加压力，督促他抓紧办案，杜绝这个二代偷懒。

　　在给人施压这件事上，他如今是极富经验。

　　就这样过了一个礼拜，下了晚自习，陆宁坐着周家遇的二八单车，刚刚出校门，周家遇口袋里的Call机忽然响了。

　　他停下单车，随手拿起来一看，上面赫然是：让陆宁回我电话——大军。

　　后面接了一串电话号码，大概是哪里的公用电话。

　　周家遇撇撇嘴：“大军找你。”

　　陆宁接过他的Call：“你稍等我一下，我去给他回个电话。”

　　周家遇才不会老实在原地等他，推着单车跟在他屁股后面，去了旁边的小卖部。

　　拨通电话，叶军刻意压低的声音从对面传来：“陆宁，这几天我一直跟着钟从山和李龙，发觉一处可疑的修配厂，我待会儿准备潜进去看看情况。”

　　陆宁一听，赶紧打断他：“你把地址告诉我，我通知警察。”

　　叶军道：“我先去看看，要是弄错了，警察一来，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那你也不能一个人去，太危险了。万一是真的，你被人发现，就死定了。”

　　“一个小时！”叶军道：“要是一个小时没收到我的信息，你再通知警察。”

　　“大军！”陆宁高声道。

　　叶军却对的焦急置若罔闻，留下修配厂的地址，便在他的呼唤声中挂了电话。

　　陆宁听着电话里传来嘟嘟声，暗骂了句脏话。一旁的周家遇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也看出是发生大事，皱眉问：“怎么了？”

　　陆宁道：“上次在钟从山工厂拍的照片，我让大军帮忙洗了出来，他知道了钟从山走私的事。说是这几天一直跟着人，找到一处可疑的汽修厂，自己一个人去打探了。”

　　周家遇愣了下：“底片你不是给我了吗？”

　　陆宁说：“前几天去你家还磁带，悄悄从你抽屉里拿回来了。我是想我们和钟从山结了梁子，他现在就是个定时炸弹，得让他彻底爆了才行，所以我把照片洗出来交给了康华。”

　　周家遇怀疑是不是最近学习学得太猛，脑子已经有点不够用了，明明对方说的每句话都听得懂，但连起来又让他一头雾水：“康华又是谁？”

　　“市局警察。”

　　他一边说，一边拨了康华家里的座机，然而响了半天，无人接听。又打电话给他办公室，这回倒是有值班警察接了电话，只是问他康华在哪里，对方一无所知。

　　陆宁不敢再等，直接打了传呼台，将修配厂地址发去了康华Call机。等做完这一切，忽然发觉周家遇已经不在，正纳闷间，对方又已经从马路对面跑过来，道：“我刚打电话给三胖，让他把面包车开出来，我们得马上去找大军。”

　　陆宁点头。

　　周家遇一改平时的吊儿郎当，伸手指了指他，咬牙切齿道：“回头再慢慢找你们俩算账！”

　　陆宁也心有愧疚，他没想到叶军会擅自行动，明明当初说好一切听自己安排的。

　　年轻人，到底是沉不住气。

　　三胖一顿夜宵还没吃完，便被周家遇召唤出来。小面包在路边停下，他伸出一张胖脸：“什么事？这么急？”

　　周家遇粗暴地拉了车门上来，对随后跟上来的陆宁道：“报地址！”

　　陆宁将修配厂的地址报给了三胖。

　　“东边儿，那还挺远的。”

　　“赶紧开车！越快越好。”

　　三胖边启动车子边问：“到底什么事？”

　　周家遇冷声道：“钟从山走私，大军独自一人去找证据了，可能会有危险。”

　　“什么？”三胖好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钟从山走私，那不是警察的事么？大军去找什么证据？”

　　周家遇道：“那当然是因为他想给他姐报仇。”

　　“不是，他怎么什么都没跟我说？”

　　周家遇看了眼身旁的陆宁，冷笑一声：“他也没跟我说。就跟陆宁说了。”

　　“他不跟我们说，但跟小宁宁说，”三胖越发是一头雾水，“我他妈都糊涂了。”

　　周家遇道：“反正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先找到地方再说吧。”顿了下，又道，“你车里有家伙吗？”

　　三胖道：“有！这阵子不是怕李龙让人找茬么？车里备了不少家伙，都在座椅下呢。”

　　周家遇弯身摸了摸，摸出几把刀，往陆宁脚下一丢：“自己挑一样防身。”

　　陆宁道：“……我觉得我们应该智取。”

　　前面的三胖道：“小宁宁就算了，要真动手，赶紧跑。”

　　周家遇嗤笑一声：“他要真是遇到危险会逃跑的人，我都不让他去了。”说着扬扬下巴，“赶紧挑一样，要这修配厂真有问题，一旦被发现，那些人可不会给你智取的时间，该动手还是得动手。”

　　陆宁摸了摸鼻子，弯身在几把破刀里扒拉了下，道：“算了，这些家伙都不太行，我还是用我自己的。”

　　周家遇道：“对哦，我们年级第一都随身带刀的。”

　　陆宁道：“削水果用的。”

　　周家遇冷笑，自己随手跳了把趁手的马刀。

　　陆宁看他拿着刀在手中比划，清了下嗓子，道：“我们还是见机行事，不要一去就跟人动手。”

　　周家遇转头看向他：“你当我是傻子么？”说罢又点点头，“也对，你要不把我当傻子，就不会和大军瞒着我。”

　　天地良心，当谁傻子也不会当他是傻子啊，陆宁心虚道：“我是怕打扰你学习，我就把照片给了康警官。哪想到大军……”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下去，因为听着实在是像推脱责任。这事儿也确实是自己处理欠妥，无论如何不该把大军牵扯进来。

　　周家遇看了他一眼：“回头我慢慢跟你们两个算，一个都跑不了。”

　　陆宁也没想跑，他现在唯一希望的是，大军不要出事。

　　晚上路上车辆不多，抵达东城临近郊区的这家修配厂，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这附近楼房不多，但有一条通往临市的省道，平日来往车辆不少，修配厂的生意也算不错。

　　如果真有走私仓库，运送货物也很方便，尤其是运往外地。

　　修配厂二十四小时营业，这会儿还大门敞开，灯火通明。三胖将车子开到门口，探出头问道：“洗车！”

　　一个年轻工人走出来，应道：“开进来吧？”

　　车子开进大门，三人从车内下来。

　　这修配厂很大，看起来像是由什么废旧工厂改建过来的，光是前院就能放下十几辆大卡车，除了前面这栋用来修车的一层小楼，后面还有两栋三层的楼房，有几扇窗户亮着灯光，想来是住着人。

　　在陆宁默默观察这座修配厂构造时，三胖笑呵呵拿出烟给洗车小哥：“就你们俩啊？”

　　小哥接过烟，道：“晚上生意少，就我们值班。”

　　三胖笑嘻嘻指着小面包道：“幸好你们开着门，这车明儿还得去接亲，脏成这样多不好意思。”

　　“没事，肯定给你洗得干干净净。”小哥道。

　　周家遇走过来问：“你们厕所在哪里？我得放个水。”

　　洗车小哥往前院角落一指：“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