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不识酒沾唇
仅仅是失神的片刻里,他就迅速解开腕上缠着的识荆,将我的双手绑至头顶,尾刃抵着我的脖颈,低声道,“别动。”
经历过昨晚的屈辱后,我知道,他就是个施虐欲爆棚的变态,挣扎只会适得其反,便听话地没再动。
识荆是由银环和利刃一节一节扣在一起的,他绑得太紧,导致皮肉有一点卡进衔接的缝隙里,细细的伤口虽不深,但磨人。
鬼魂通常满怀怨恨和执念,他生前一定就不是个正常人,我想道。
所以变成鬼也满脑子淫邪念头。
床底下很黑,连琉璃色眸子也失去生机般的黯淡,透不出光,我只能继续凭空想象他的脸笑起来的模样,大着胆子嗫嚅道:“真的很疼。”
他声音依旧森冷,咬牙切齿道:“你总是这样,说伤人的话,做伤人的事,然后再无辜地喊疼,所以我才一直被你欺骗,真心喂狗。”
又是听不懂的控诉。
我越迷茫,他越愤怒,“现在又装出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模样,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
说着,锋利的尾刃沿着脖颈血管的纹路向下,没入了衣襟下,那架势简直像要将我开膛破肚。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就必须要使用自愈功能,就会被叁发现,连带着所有不忠的痕迹都要暴露。
机器违反设定,是为背叛,最为忌讳,光想象一下,我就觉得要窒息了,只能哀求道:“那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荆年沉默半晌,松开了绑着我的识荆,道:“想要我放过你,就要将欠我的东西还回来,我强迫你也没意思,你自己动手吧。”
他指令下达得很含糊,作为机器我不是很能理解,但也不敢多问我到底欠了他什么,只想当然地以为还是床笫间那点事,便开始松解系带。
本来有了前车之鉴,我特意在睡前多添了几件衣物,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现在看来纯属惩罚自己。
荆年也不催促我,只等我将自己完全拆开,送至他面前,才用指节轻轻敲了敲床板,嘲讽道:“如果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那为什么要任我轻薄,果真是人尽可妻吗?”
“我才没有,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气得要穿回衣服,又被他摁住了。
“真想让床上的人看看你这副淫乱模样。”
“你……”我这回是真怕了,“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呢?”
他冷笑一声,用指尖捻起在冷空气里微微颤抖的蓓蕾。“我可没有说话不算话,只是,师兄你欠我的,可远远不止这些。”
话音刚落,他瞳孔涣散开来,血液从七窍里不断流出,声音一遍遍地在我耳边回响,紧贴着我的胸膛里,却空荡荡一片寂静。
“你欠我一条命,一颗心,通通都是你偿还不了的东西。”
我瞳孔一颤,难道杀死荆年的人,竟然是我吗?
不过是随口对叁撒谎说梦到冤魂索命,不曾想成了真。
“所以,我永远不会放过你的。”
恶鬼在我耳边咬牙道,像是满含恨意的诅咒,又像是只诉与我一人听的衷情。
无法分辨。
因为思绪早就被冲撞的七零八落,正如只隔着床板的那碗水,晃晃荡荡撒湿了大片枕巾。
脑海里被遗忘的痛楚隐隐有破土而出的趋势,但我太过恐惧,猛然惊醒。
这一次是真的梦。
我还好好地躺在叁的身边,那碗水也一滴不少。
叁伸手搂住我的腰,问我昨晚睡得如何,我一怕他担心,二是心虚,只能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
“睡得很好,没做任何梦。”
他便给我梳头,温声问我知不知晓今日的计划。
自然是知道的,今日是婚礼前的第二日,也就是派发请帖的日子。
其实做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不躺在床上睡觉都行,我实在是怕了那恶鬼。
请帖是叁亲手画的,烫金封面上是一盅清酒和一条藤荆,翻开就能看到藤荆上掉落花瓣,空气里弥漫着花的清香和酒的馥郁,算得上是很用心。
给所有天邑城里能叫上号的宗门都有准备,到时婚礼规模应当是史无前例的壮大。
不过,请帖发到一半,出了点小状况。
不少宗门里的弟子突然出现了入魔症状,就和昨天的傩戏艺人一样。
问题是艺人们至少只是凡人,但这些弟子里不少修为都是元婴期乃至更高。
就好像有人知道了这桩婚礼,所以频频使绊子,不让它顺利举行。
弟子入魔,宗门里自然是乱做一锅粥,准备好的贺礼都没人来呈上。
我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最上面的一个箱子。
居然自动打开了。
里面是一截枯死的红树茎干。
上面居然开出了一朵纯黑色的花。
叁号猛然甩出鞭子将盒子劈成碎片。
“这是偃城才有的红树,千年都难得等到它开一次花。”
我问道:“开了会怎样?”
“这种红树本来生在魔域,后来才被偃师一族培育,用它做出可以变成活人偃师的木偶,而花则自然更甚一筹,以魔气为食,哪怕人已经粉身碎骨,也能重塑血肉之躯。”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黑缎上的金瞳闪烁起来,对影卫道:“马上回五蕴宗,去蚀艮峰秘境看看人域和魔域的交界处有没有什么异样。”
第102章 重塑肉身
我上前拾起那支长在枯木上的花,形似水仙,色泽鲜亮,轻轻一嗅,花蕊微微绽开,泄出诡异的红光,我还闻出了荆年身上如出一辙的味道。
血水仙。
叁不由分说地夺过我手中的花,扔在地上,道:“此花乃是不祥之兆,师兄莫要再碰。”
然后便带着我回了蚀艮峰。
秦四暮正在炼丹房炼药,蓦然见渡业宫的人闯进来,炉火都来不及关,笨重的炼丹炉就直接被叁粗暴掀翻。
惹出的大动静引来了其他长老,对其质问道:“你要做什么?非本派弟子不能擅入秘境!”
叁冷哼一声,“我看你们是不知利害,这时还讲什么门派,等出事就晚了,所有人都别想独善其身。”
“能出什么事?”洊震长老横眉道,“那仙魔混血的叛徒不是已经被肃清了么?”
“若是他又回来了呢?”叁手指勾动着鞭柄上血红色的流苏,担忧似地看了我一眼,“没有任何人会比我更明白他的执念有多深重。”
“就算回来,也应当由我这个做师父的自行清理门户,岂能再次让你越俎代庖!”洊震长老似乎是被触及了伤心事,怒视了叁一会儿,又对我喊道,“戚识酒,过来!你好歹也是五蕴宗的人!”
然而叁攥着我的手腕,没有半点松动,“婚礼的请帖早上不就是给您送过去了?”
他不愿再分出精力与洊震长老争论,只淡淡说了句,“您还是和以前一个样子。”
接着径直越过众人,强行进入了秘境。
血水仙的味道扑面而来,近乎刺鼻,只见原本早就荒芜成一片沙漠戈壁的秘境,此刻却是发了大水,比泄洪的场面还要夸张。
遍地开满水仙花,却没有半点生机,因为这些花连埋在沙下坚硬的骸骨都能吸收殆尽,化为自己的养分。
越靠近秘境深处的瀑布,血水仙开得愈发艳丽,花瓣也愈发丰润肥厚,摸起来竟然真的有皮肉的质感,我不得已相信叁说的话,这东西是真的能重塑人的骨肉。
如此看来,把荆年掩埋在满是树根和枝条的偃城下,是一步错棋。
我有些迷茫,昨晚梦里荆年说是我杀了他,可按照方才洊震长老的说法,叁也和荆年的死脱不了关系。
我们三人之间,究竟有什么样欲说还休的纠葛和恩怨,没人告诉我。
但现在也无法顾及了,因为我看到瀑布的顶端,也就是人域和魔域的交界处,无尽的魔气正在蔓延。
不如说所谓的瀑布里,连一滴水也没有,全是魔气,中央处一大簇未开的血水仙正长沐浴着养分,含苞待放,根茎已经隐隐勾勒出一副成年男子骨架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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