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不识酒沾唇
“你该不会是害怕被揭穿,所以临阵脱逃了吧?”
我话才问出口,又自行否决了。柏霜心率平稳,未因我的诘问而动摇半分,只是收了扇子,道:“我问心无愧,有什么好怕的?”
“我知道昨晚的黑衣人是你。”
“嗯,抱歉,戚师兄,第二次伤了你。”他竟坦然承认了,还惋惜道:“如果第一次时,你就听我的话离荆年远些,也不必走到这步。”
语罢,便执意离开。
不知为什么,明明是柏霜用五瘟塔害死各门派数十名弟子,只要长老们在秘境中找到他来过的证据,一切都会真相大白。我本应言之凿凿与其对峙,但他几次三番提到荆年的名字,莫名加剧了我心中的不安。
不多时,众人便从秘境中走出,封印自然是已被破解,五瘟塔也不翼而飞,柏宫主在大会上并非危言耸听。
除此之外,他们还在秘境中找出样东西。
是刻着我名字的玉牌,只有凭借它才能出入炼丹房。
我脑中一阵轰鸣,瞬间明白了薛长老当初的话,他说给过我秘境的提示,我想当然认为提示是话语形式,其实却是这块被我忽视的玉牌。
他还说,此行奇险,现在看来,真正的大难才刚临头。
玉牌俨然成为了指认我的头等线索。
但是它是什么时候丢的呢?为什么我完全没印象?
还没想明白,那些幸存的弟子已经指着我骂道:
“名门正派竟出了如此阴毒之人!”
“昨晚就觉得你不对劲了,不愿去找走丢的同门,偏要找那害死人的盒子!”
“难怪被咬也安然无恙,原来你就是始作俑者!”
我正欲辩解,却被一股巨力压制在地,晴空转瞬间就乌云密布,惊雷蛰伏其中,教人大气不敢出一口。
“孽徒!跪下!”洊震长老喝道,“你是如何破开秘境封印偷出信物的?速速招来!”
“不是我,我近来都在准备考核,根本没有进过炼丹房,更不知道什么秘境。”我本能地向荆年看去,“离开课堂我就回了荆年的寝居,他可以作证。”
“荆年,他说的是真的么?你能作证他没去过秘境?”洊震长老问道。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投向荆年,他却唯独避开我的注视,眸中有潭底寒星,仿佛只有伸手触及才能留住那点光芒,他开口道:“弟子近来,并不曾在宗门里见过戚师兄。”
我好似被雷劈中,愣在原地。
这些天来,我分明都是和荆年待在一起的,他怎能不知我没有去过秘境?
他在撒谎。
他为什么要隐瞒真相呢?
我不由想起那数个同床而眠的夜晚,荆年身上的淡淡冷香味,想起凌晨里,被我体温捂得滚烫的竹席。
对了,睡眠,也就是待机时期,我对外界没有感知,玉牌只能是那时丢的。
拿走他的人,也只能是荆年,渡业宫的阴谋,他也是策划者之一。
我这才明白,这是场精心准备的请君入瓮。
柏霜也许是门派内鬼,但真正背叛我的人,是荆年。
亲近之人只有荆年的痴傻师兄,多么适合做他的替罪羊。
那刻,我像摘星不得的愚人,陷进潭底淤泥里,从头到脚冷得彻底,抬头看,才发现星星原来还在天上。
它用倒影迷惑了摘星人,一开始就是骗局。
直到我被押去地牢,荆年也始终没有回过头来,只留给我一个清冷的背影。
去地牢的路不远,我却想了很多,包括荆年不离不弃只身救出被掳的我,还有之前那个意味不明的吻。
虎口上的红梅花瓣、湿润发丝黏着温热舌尖、耳边渐渐紊乱的呼吸。
像一场梦。
明明没有处于待机模式,却觉得身在梦中。
一场符合荆年心意的梦,我接受了他稀有的温柔,作为交易,也要奉献出自身价值。
原来他唯一没有骗我的那句话,是“你是我的剑”。
为达目的,他本就善于利用任何东西,这些东西里,自然包括我。
渡业宫想借夜息堕魔一事嫁祸五蕴宗,败坏其名声,荆年介入其中,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思索间,酝酿多时的暴雨终于落下,雨幕辽阔,彻底掩盖荆年的身影。
我才发现自己眼里空无一物。
第34章 在梦里清醒
地牢之所以叫地牢,是因为里面没有任何窗口,真正的暗无天日,连声音也全部隔绝,五蕴宗门风纯良,因而地牢空闲许久,只有2号和我作伴。
它好奇地闻了闻地上沉重的锁链,叮当作响很有趣,竟将其当成了玩具,乐此不疲,直到被我制止。
锁链尽头是副镣铐,穿过脚踝后的跟骨,据说是为了废除犯人的修为,使其无力逃跑。
当然对我来说,是多此一举,但伤口无法愈合很烦,空气里全是电解液挥发的味道。
2号很聪明,只说它一遍就不再玩锁链了,但猫毕竟是猫,永远无法理解牢狱之灾的含义,只疑惑我为什么不起来跟它玩。
答案当然还是为了省电。
我躺在阴冷潮湿的地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罅隙发呆,那里是唯一能透光的地方。不由想起荆府柴房,荆年也是在如此阴暗的角落里长大的,我曾以为,他需要一个人带他去明亮宽敞的地方,现在才发现我一点也不了解他。
虽然被背叛,但是没什么凄凉感,因为这是大多数工具的归宿。
秦属玉来看过我一次,虽然他表情管理依然很僵硬,但满眼都是担忧。
我表示自己一切都好,除了光照不足,只能勉强维持最低耗电。
寒暄过后,他还是忍不住问道:“识酒,你真的没有做背叛宗门、残害无辜的事,对吗?”
“嗯。”
“我也觉得你不是这种人。”他看上去松了口气,“师尊现在在气头上,什么也听不进去,明天我再去求情,让他网开一面。”
“谢谢你,属玉师兄,但别白费力气了,毕竟证据确凿。”
“荆年不是能证明你的清白么?那——不如你们见面谈谈?”
我思忖片刻,也回绝了。“没什么好谈的。”
他迟疑问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为何突然就到了这步田地……”
“没有误会,我只是觉得,如果我现在向荆年求情,大概也在他的计划中。”我笑笑,“属玉师兄,你是偃师,专门赋予死物以生命,那么依你之见,对机器……咳,对木偶来说,什么样的人最可怕?”
“十恶不赦、草菅人命者?”
“不,最可怕的是未知。我根本分不清荆年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我摸着2号毛茸茸的脑袋,心里五味杂陈。“或许,全都是谎话吧。”
秦属玉欲言又止,最终叹息道:“师兄弟一场,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提。”
我隔着门栅,将2号塞到他手上。“你帮我照顾2号吧,它还在长身体,不能吃牢饭。”
秦属玉走后,薛长老又来了,他还是那副心虚模样,向我道歉,说什么不能剧透他也没办法,还说别担心会出狱的。
“出什么狱?三天之后,我就要被押到渡业宫当众处决了。”
“不会的,你信我,只要老老实实等着就好。”
我半信半疑地问:“你是先知吗?”
他马上否认:“当然不是,我倒是想当呢。”
“但你明明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怎么跟你说呢……”他抓耳挠腮半天,才道;“我需要完成一些任务,才能升级成先知。”
“什么任务?”
“就是推动剧情发展之类的……嗐,你别问了,都说不能剧透了。”
“说了等于没说,全是废话。”我抬手一指,“你可以走了。”
“哦……那你保重,我在蚀艮峰等你。”
时间在我的计数声中流逝,三天也不过259200秒,转眼即过,竟真如薛长老所说,没人押我去处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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