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不识酒沾唇
唯独秦三朝怀着心事惴惴不安。
但一切进展得很顺利,出乎她的意料,趁着皇上更衣之时,她假扮侍卫溜进了内殿,壮着胆子跪在皇上跟前,呈上装着玉杵的木盒。
头顶却迟迟没有动静,她心脏跳得奇快无比,抬眼向上看去。
穿着明黄色天子服的皇帝竟凭空消失了,只要一袭黑袍的国师正戏谑地看着她。
薄唇微启,他说的是:“可怜。”
秦三朝退后两步,欲夺门而出,手里的木盒却无风自起,盒盖掀起,里面哪有什么玉杵,只有一把雕刻木偶用的锋利短刀。
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太灵泛的脑子转动了几下,突然明白过来,这是秦三楚的陷阱,她欺骗了自己!
但现在醒悟已为时过晚,官兵冲进永寿宫,以暗中潜入企图行刺皇上的罪名抓捕了她。
秦三楚全程都没有现身。
弑君之罪,按理说是格杀勿论,但她在监牢里待了好些天,也没人押她去斩首,只要无穷无尽的刑罚,鞭抽火烙水淹,将她折磨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几天后,国师来看了她。
秦三朝说不出话,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说是心如刀割也不为过,她想离开这个噩梦一般的皇宫,而国师和秦三楚亲手打造了她的噩。
因此她艰难地转了个身,留给3号一个满是悲凉的背影。
3号也不意外,他自顾自蹲下身来,在秦三朝眉心轻轻一划,钻心的疼痛过后,一颗小小的光球从额头上滑落,掉在了他颊边。
“我将你的命格一分为二,你现在去雕一个童女木偶,就像你们族人传承生命用的那样,把一半命格放进去,七天之后我会来取。”
他目光悲悯地看着眼前的人,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既然能预知未来,不妨告诉你,这个继承了你一半生命的木偶,会代替你留在这个皇宫里,等你寿命归零,自然会回到他身上,你逃不了的,一切都是注定的。”
他笑了笑,又说:“但总比死刑要好,我比较喜欢你存活的这条支线,因为更有挑战和可玩性。”
说完,也不等秦三朝回应,便离去了。
遍体鳞伤的秦三朝坐了起来,他虽然听不太明白3号的话,但也知道她别无选择,只能按3号的话做,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他也想活。
秦三朝雕刻木偶的技艺很纯熟,未到三天就完成了木偶,她想了想,给木偶取名为秦四暮。
朝三暮四,比喻反复无常。
就像她多舛的命途。
初生的秦四暮什么也不懂,但却对他有着天然的亲近感,或许是雏鸟情结。
让她满目疮痍的心有了几分慰藉,但身体的苦痛依然无法忽视,她没撑到第七天,在第六条的夜里便体力不支昏倒过去。
耳边还响着一声声清脆稚嫩的“小朝姐姐”。
秦四暮叫了一阵子,也累了,便睡了过去。
好在秦三朝命大,并未一睡不醒,第七天清晨,她挣开双眼,发现秦四暮不见了,牢门上的锁也被人打开了。来不及多想,就跌跌撞撞冲了出去,一路竟然没碰到一个守卫,童女木偶们在出口已等候她多时。
秦三楚站在木偶后面,与她遥遥相望,头发上的珠钗伶仃作响,有几分寂寥的意味。
她知道是秦三楚驱散了守卫。
两人相顾无言,最后是秦三楚先开了口。
“离开舂都,好好活下去,要长命百岁。”她眼里好像有泪,“保重,小朝,还有,对不起,我选的路不想后悔。”
秦三朝轻轻摇头,然后取下脖子上的长命锁交给她。
她以为自己有一肚子怨言要说,但真到了分别之际,所有语言都变得苍白起来,最终她只是笨拙地比划了一句手语。
“我们都要长命百岁。”
尽管这对两人来说,都是无法实现的祝福。
风一下子大了起来。
城墙上,小小的秦四暮牵着国师的手,几乎要哭出来。
“小朝姐姐走了,她为什么不要我了?”
“她会回来的。”3号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目光飘向远方。“所有我们失去的东西,终有一天都会回到我们身边。”
视野里的秦三朝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
她朝远离海的方向疯狂奔跑,用尽全身力气,好像只要停下来,身后无形的命运之手就会将他抓回去,面对所有孤独和背叛。
她跑到了一个与舂都截然不同的都城,街上的人都仙气飘飘,手里拿着各种神武。
怕生的本能让她不停躲闪,不留神就撞到了人。
那是一位五官昳丽,甚至有些雌雄莫辨的仙长,比她见过的任何妃嫔姐姐都好看。
仙长认真地打量了他几眼,嘀咕着“不对啊,这个不是任务相关NPC”,便要走。
她气若游丝,鬼使神差地拉住了仙长的手,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生机,手指努力比划,也没说出成型的句子。
“哦,原来是聋哑人,真可怜,跟我回宗门吧。”这人决定做得极其草率,大大咧咧道:“我姓薛,叫我薛长老就行。”
她红着脸,总算打出就第一句手语。“秦三朝,是海边的偃师族。”
“不太好听这名字,不配你这么好看的脸。”
秦三朝一时愣住,心想这薛仙长审美还真有些独特,竟然能看着半男半女的他夸出好看。
对方并不知道她心里的腹诽,又顺手从路边商贩那里拿了个更丑的水鸟木偶。
“水鸟名为属玉,你既然从海边来,就叫属玉吧。”
第86章 破碎花瓣
被赋予新名字的秦属玉还有些怔愣,这个木偶鸟做工粗糙,哪怕是宫里年纪最小的偃师,雕工也远在其上,他拿着东西翻来覆去,不知薛长老送他这见面礼有何用意。
但偃师的神力已经自动让手心的属玉鸟活了过来,一副很聪明伶俐的样子,好奇观察着四周。
薛长老很满意,掸了掸属玉鸟的尾巴,像是使了什么术法,然后说道:“好了,它又能听又能说,正好能弥补你的先天缺陷。”
秦属玉想了想,还是决定属玉鸟还给对方,继续用手语比划“不用了,我还是不听不说比较好,这个还给您吧。”
反正像她这样的人,只会多说多错,就算真的有幸被宗门收留,依然会成为格格不入的异类。
薛长老没接属玉鸟,他柳眉倒竖,不悦道:“还你个头,为了给这木疙瘩开灵智通人语,我可是耗费了一个高级道具。”
秦属玉更紧张了,以为自己的不识抬举惹怒了这位矜贵的仙长,连声道歉。
薛佳佳却只是数落了他几句,然后大度道:“算了,继续用手语也行,随你自己高兴就好。”
谁叫这小姑娘看着挺结实,实则说两句就一副满眼委屈,薛佳佳看着秦属玉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心想洊震那糟老头确实会乐意收下一个偃师族弟子,以后他这性子,可有得磨炼了。
他盘算着洊震长老的头疼次数,乐呵得牵起秦属玉的手,“以后我就是你师叔了,走吧,我们回去。”
秦属玉没再吱声,这位薛长老似乎天生就是带毒体质,因此牵着他时,也没有直接接触,而是刻意隔了层白绢。
透过薄薄的布料,她感受到了对方掌心的温度,连一路被海风吹得瑟瑟发抖的心,都好像被捂热了。
仙长说,随她自己高兴就好,她向来习惯于跟在他人身后,这还是第一次被赋予选择的权力,秦属玉心头一阵发酸,半晌,肩上的属玉鸟开口道:“好的,薛师叔。”
一个囚服镣铐加身,一个白衣飘然绝尘,两个身影步调逐渐归于一致,走远了。
到这里,回忆应该算是结束了,我长长舒了口气,条件反射地张开掌心,去握旁边荆年的手。
却谁都没碰到,也没离开回忆的幻境。
仿佛只有我被孤身困在此处。
人流突然湍急了起来,不给我迟疑的余地,推搡着我往前走,周遭景色像调色盘里混合的颜料一样,糅合变幻。这一秒还是繁华的天邑城街头,下一秒又是阴暗潮湿的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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