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倒计时
——不,不是五郎欠他们,是他们亏欠五郎!
谢氏把五郎的尸身带回府,遍请高僧道士想为其修个圆满的来世,不惜供出己身十世的福分,但是那些高僧道士只会诵经。
“只会诵经!”谢氏日夜不休,憔悴不堪,抄写着经文,烧了一盆又一盆。“为什么只会诵经!我只是想赎罪,只是想要我的小儿郎来世圆满,又没有伤害到其他人,为什么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到?”
赵家人想劝她冷静,可巨大的愧疚压得他们闯不过气来,他们去寻找二十多年的回忆,与五郎相关的回忆竟都冷得人心寒,他们瞧着棺材里苍白铁青的面孔,毫无生息,可怜孤单,如何心安?
心神难安,竟也找了魔似地陪同谢氏寻得道之人,也想供出福分替五郎求个圆满来世。
他们将赵钰铮悲惨的下场带到谢氏耳边,彼时谢氏抚摸着五郎的鬓发,闻言沉默了许久,才问出叫人心碎的话:“可我的小儿郎死了。”
“赵钰铮亏欠尚可得到惩罚,我所亏欠的,该如何偿还?”
赵伯雍倾尽全力寻觅仅一面之缘的老相士,终在白发苍苍之际再见到老相士,还是数十年前的模样,未见衰老,便知是真仙人。
他苦求老相士,愿用功德福分换小儿郎来世圆满。
老相士叹道:“无缘不聚,无债不来,缘聚缘灭,起于一念。缘悭命蹇,命数如此,强求无益,不如放下。”
无论如何祈求,老相士都不愿出手改命,没过多久就消失了。
至于赵家人,心中有愧,念兹在兹,一辈子都放不下。
那春日的骤雨打落满地花叶,宰相府里一隅的木鱼诵经声终日不停,佛香袅袅,青灯常燃,屋外有嬷嬷和丫鬟的絮絮声语,呼一声‘仔细那廊中花’,霎时惊醒一枕黄粱。
串珠骤然断裂,菩提子咕噜噜落了一地,榻上人睁开眼,潸然泪下。
“……是梦吗?”
如何这般真实?
是前世今生还是今生来世?
她在哪个梦境里?哪个人间才是黄粱一梦?
如果非要挑选哪个人间当作醒不来的梦境,但愿长留此间此世。
即便百年不相认,至少她的小儿郎活着,活得意气风发,不论悲欢始终有人陪伴左右,不似前生荒坟一座,孤苦伶仃。
***
临安王府。
自霍惊堂恢复其大皇子的身份后,品级便由郡王升为亲王,还是临安王。
这春日的雨总是连绵不绝,天地万物都不爱动,人也理所当然地犯懒,碰巧休沐,赵白鱼干脆窝在府里办公,用完午膳便在偏厅靠窗的卧榻边看会儿话本,听着充满节奏的雨声入眠。
几案燃烧着一炷香,香炉旁堆积一截又一截的香灰,丫鬟进来换了四炷香。一炷香燃半个时辰,眼下两个时辰过去,天色暗下来,雨也停了,天空豁然一新,空气弥漫着泥土与花叶的芬芳,虫豸螟蛉纷纷爬出来喘口气。
外头的小厮悄声说道:“睡了多久?”
“两个时辰,从未如此,应是累坏了。叫人手脚都放轻些,还有外头的蛤鱼都赶到池塘里去,雨一停便呱呱嚷个不停。”
“已让人去看着了。”
“把游廊上的花都搬回庭院……星子陆续出来,晚上不会再下雨了。”
此时有一道急促的脚步声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宰相夫人来了,海总管正在前堂好生招呼着。”
“哪位宰——赵夫人?明白了,我这便进屋唤醒小赵大人。”
不过一会儿就有吱呀声响,一缕光泄进厅内,脚步轻盈,来到窗边卧榻处,刚准备开口便见赵白鱼睁着眼,眼眸清亮,并无半点睡意。
“大人何时醒的?”
“没醒多久。”赵白鱼起身披上鹤氅,一边穿鞋一边问:“赵夫人可说为何登门拜访?”
小厮:“只说想来看望您。”
赵白鱼出门,忽地回头看向屋内光线明灭的卧榻旁,旁边的香炉余留一缕青烟,烟雾里似乎藏着方才荒诞诡谲的梦境。
神色闪过一丝恍惚,赵白鱼转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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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原著的‘赵白鱼’和小鱼都算是同一人物、同一命数但有不同命运线吧,可以当原著是假的,也可以当原著的‘赵白鱼’是平行世界的人物,已经投胎转世了。
原著的赵家人其实最后还是供出福运换那个世界的‘赵白鱼’有一个圆满的来世,彼此算是缘尽了。
而这个世界的赵家人和小鱼则是另一条命运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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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你们听不听闽南歌曲,推荐两首。
一首《公堂乱》,我写求生前期一直听这首,很有感觉。
另一首《万千花蕊慈母悲哀》,有点诡谲,很有意境,唱到“南无观世音菩萨”这一句超级有感觉。
第110章 番外忽梦少年事
青烟袅袅, 佛音渺渺。
赵白鱼把手揣在袖子里,低眉垂眼, 如一抹游魂行走于抄手游廊, 余光瞥见两道身影于庭院中对话。
抬眼望去,一个白发苍苍,不修边幅,另一个身着常服, 脊背笔直, 两鬓衰白, 正同不修边幅的老人说话。
走近了一听, “……不惜代价,但求五郎来世修得圆满。”声音很耳熟, 于是绕到正面看清说话人的面目, 正是赵伯雍。
“我知道令人死而复生实在荒唐,不求今生,但求来世,千万别像这一世受尽苦难……”赵伯雍声音渐小,掩藏不住的低落和痛楚:“作为父亲,我甚至不能仅以失败来形容,大错已铸, 可不能连让我弥补的机会也不给。先生,求您发发慈悲, 五郎他不该承受不属于他的苦难。”
老相士很无奈:“世间万万人便有万万种苦难,哪能随便换命?今生的事尚且管不了,怎么管得了来生?命数如此, 强求不得,各人有各人的因缘际会, 他今生受苦,焉知来世不能享福?当然我不是说他必然好命,只是……唉,莫再求我了,若是真心,便广结善缘,替人修福,说不得还能看在那薄弱的亲缘予以小郎君几分福气。”
他摆手说着玄之又玄的话,目光定在赵白鱼落脚的地方。
原本赵白鱼还以为他看得见自己,疑心这梦境何等古怪,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老相士看不见他。
身体不受控制地游走,朝赵府深处走去,赵白鱼回头看风霜满面的赵伯雍,心里闪过一丝古怪的情绪,而后继续向前,分别见到赵长风、赵重锦和赵钰卿,前者继续在禁军当差,老二在三司,赵钰卿似乎曾因喝酒闹事而断了前程,跑去江湖当他的侠客去了。
赵钰卿今日正好回府,赵白鱼一见差点以为认错人,曾经意气莽撞的少年郎变得满脸腮胡,且落魄沧桑,虽然沉稳许多但瞧着闷闷不乐。
赵重锦和认知里的模样差别不大,更干练稳重,只不过此时一个人在院子里独酌。
相比赵钰卿,赵长风倒没多沧桑,可是年纪轻轻便已两鬓染霜,令人唏嘘。
说来年纪最小的赵钰卿也快到而立之年,更别提另外两个人,可三兄弟到这把年纪还无妻无子,也是惊奇。
身体被动飘到他住了十九年的偏僻院子,赵白鱼讶然发现修缮扩建了不少,俨然判若两院,环境清幽宜人,就是招魂幡、长命灯和香烛之类的物事不计其数,瞧着更像寺庙。
再走近一点,还真听到敲木鱼和诵经的声音。
赵白鱼站在长廊处,头顶的灯笼点亮橙红色的火光,于夜风中摇曳,发出微弱的吱呀声,身侧的门敞开着,里面青灯长亮,香火未绝,桌上摆着一个牌位,旁边的几案有一衣着朴素的妇人伏案抄写佛经,脚边的铜盆里燃烧着红彤彤的纸。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
她在抄《地藏菩萨本愿经》替亡人祈福。
这时有嬷嬷带着两个丫鬟提着篮子走过来,篮子里是折叠好的元宝、王金、福钱等烧给亡人的物事,拿到牌位前拜了拜,同旁若无人地抄写佛经的谢氏交代两句便到庭院烧掉那些元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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