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望着荀音转过来的脸，怔住了。

　　蓝星大厦的走廊一侧是整幅的单向玻璃，阳光从窗外涌入，照亮了荀音黑发黑眼的东方面孔——

　　肌肤白得像羊脂玉，在日光下温润生辉。

　　长长的睫毛覆盖住一双形状优美的桃花眼，浅淡的粉色从眼梢晕染到卧蚕，勾勒出潋滟多情的目光。

　　再往下是挺拔的鼻梁和轮廓分明的下颌，唇瓣不厚不薄，恰到好处地向上弯起，柔软如枝头桃花。

　　东方的皮相和西方的骨相会造就绝世美人，这个古银河系盛传已久的理论在荀音身上得到了完美验证，就算再挑剔的人，也挑不出他容貌上的一丝瑕疵。

　　这是自荀音毁容后，时隔十几天时间乔永年第一次见他，他仿佛刚刚意识到——

　　荀音他……原来有这么好看么？

　　五官还是那个五官，但气质上的改变令他像一颗被拂去灰尘的明珠，美得惊人。

　　心中掠过这个念头的同时，比它更快浮现的是一份医院出具的验伤报告。

　　【右侧面颊被曼巴蛇毒液腐蚀，精神体永久性损伤。】

　　【无法治疗。】

　　【无法恢复。】

　　【IV级伤残。】

　　曾经淡然以对的结论，此时竟让乔永年的内心感到了一阵刺痛……与负罪感。

　　“小音……”他的目光碰触到右脸边缘凌乱的黑色线条，被烫伤似的向后一缩：“你的脸……”

　　“会好的。”白帆道。

　　“对，会治好的。”乔永年在脑海中搜索知名的康复医院。

　　“啊？”荀音的反应却出乎两人意料。

　　“我的脸怎么了？”

　　他先前只是侧着身，此刻把脸完全转向两人，可以看到那块被曼巴蛇咬伤的地方的确没有完全恢复，但是纹上了一朵工笔描绘的黑牡丹。

　　牡丹极美、极艳，每一片花瓣的纹路都沿着伤痕的方向舒展，但又丝毫不显得难看或是艳俗，相反，它像是一株活物，有着蓬勃的生命力，以及近乎魔魅的吸引力。

　　乔永年和白帆的目光凝聚在那朵牡丹上，久久难以自拔，甚至失去了言语。

　　耳边听见荀音的话：“都退出娱乐圈了，纹个身没什么吧？你们该不会向海蓝星影协举报我吧？”

　　为了防止给青少年造成不良影响，海蓝星影协是禁止演员纹身的，否则要处以大额罚款。

　　“……”

　　荀音摊手：“……好吧，也不是不行。但是要加钱。”

　　为了完成剧情让主角打脸是一回事，但举报+罚款，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这话像一把重锤，将乔永年漂浮在空中的情绪砸回现实，他立刻否认了荀音的说法。

　　“小音，你脸上的花朵，是谁替你纹的？”

　　荀音笑而不语——他才不会告诉对方这是自己的手笔！

　　安静的空气让乔永年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他意识到一个令人尴尬的事实——荀音已经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对自己无话不谈了。

　　乔永年竭力抑制空落落的情绪，道：“我会把父亲的一部分资产转让给你，这本来就是你应得的，资产分割方案我稍后让律师发给你。”

　　“谢谢。”荀音点头叫了声乔哥，道：“还有件事。”

　　他的态度似乎回到了以往，乔永年忍不住竖起耳朵，等待其他的要求——就像以前一样。

　　然而荀音的目光很快掠过他，落在白帆的脸上。

　　“我们谈谈？”

　　“好。”

　　荀音对白帆笑了一下，道：“乔哥，麻烦你走远点，别打扰我们聊天。”

　　“……”

　　乔永年心情压抑地退到走廊尽头，清空看热闹的人。

　　他回头看了一眼和荀音交谈的白帆。

　　曾经对白帆那种欣赏、仰慕和期待的情绪，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乔永年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但他又抑制不住地想，如果没有白帆，他和荀音……是不是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荀少。”白帆察觉到了身后的注视，他挪了挪脚步，将乔永年的目光遮挡得严严实实。

　　荀音见状又对他笑了下，笑容里似乎带着鼓励。

　　白帆：“……”

　　心情复杂。

　　青年倚靠窗台，身后是大片金色阳光，肆意泼洒在他的脸上、身上，明亮得让视网膜出现了一片灼痕。

　　白帆想起初次见到荀音的时候，他就像现在一样，骄傲而热烈，让白帆这种出身贫穷、在泥泞中挣扎的人一看便心生向往。

　　但后来荀音的种种行为却让人打消了对他的期待。

　　现在，小少爷的身上少了许多戾气，让他看上去居然回到了曾经的样子，与过去一年里的表现截然不同。

　　荀音的行为加重了这种感觉，他对白帆点头：“你好。”

　　白帆有些吃惊，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在荀音口中听到冷笑、嘲讽、斥责以外的话。

　　身为演员细腻的情感让白帆立刻捕捉到这一切的源头——荀音已经不在乎乔总了。

　　或许不光是乔永年，还有自己。

　　不知为何，他突然攥紧了手中的文件，仰起头：“荀少……”

　　“有事？”

　　“我……”

　　“先憋着，我说完你再说。”

　　荀音皱着眉头，手指敲了敲窗台，考虑应该怎么报复主角。

　　按剧本他应该大骂主角一顿，然后掏出把刀试图划伤主角的脸，最后被男配拖走……

　　有点丢人……不，是很丢人。

　　荀音把剧本一扔，决定按照自己的方式来。

　　——他实验过了，只要结果一致，中间的过程并不怎么影响剧情完成度。

　　荀音抬起手，把光脑举到一个白帆跳起来也够不到的高度，像逗猫一样打开刚才在办公室中抓拍到的那些“艺术照”，一张张播放。

　　在绝佳的借位技巧下，乔永年与白帆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仿佛一对亲密拥吻的恋人。

　　他们身后是整洁的书桌，再后方的书架上，整齐排列着星海娱乐历年获得的各个奖项。

　　“我的拍照技术不错吧？”荀音道：“你说，要是我把这张照片卖给娱记，他们会怎么想？”

　　主角的反应比人工智障稳重得多。

　　他冷静地问：“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害你啊。”荀音侧过头让他看自己的脸：“都是因为你我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这么恶毒，总得拖你下水吧。”

　　他话说得凶残，但白帆一听反而笑了：“你不会。”

　　“做梦！”

　　“没有。”白帆道：“你如果真想拖我下水，有比这简单得多的做法。”

　　“是什么？”

　　白帆认真观察他脸上的表情，发现荀音一双桃花眼睁成了桃仁，他有点想笑。

　　——也对，小少爷根本不会什么阴谋诡计，他连欺负人都只会明着来。

　　和自己这种人不一样。

　　白帆温声道：“是我有错在先。你只需要告诉我，我自然会照你说的做。”

　　“就这？”

　　“就这。”

　　骗谁呢？荀音抬了一下眉头：“别以为你示弱我就会放过你。我让你做什么你都答应？”

　　“只要我能做到。”

　　荀音：“那我让你毁容——像我一样。”

　　白帆迟疑了一瞬。

　　“怎么，反悔了？”

　　“没有。我在考虑毁容以后能演什么角色。”

　　说着白帆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反握住刀刃，把刀柄放在荀音手中，他将刀尖对准自己的脸，道：“你挑个位置。我手里现在没有曼巴蛇的毒液，或许你能从黑市上买到？”

　　“……算了。”荀音在系统的尖叫中道。

　　他把折叠刀归鞘，往白帆脸上一抛，反手抽出了他一直捏在手中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