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汉家宫
韩嫣其实也自私,总归是时日无多,别说二三十日,就是两三年又如何,全天下都知道他韩嫣是男宠,是jian邪佞幸,索xing他就“祸国殃民”一回。想通了便黏着刘彻吃啊睡啊。
刘彻难得见他猫狗似地敞着肚皮耍xing子,便更溺爱,要什么给什么,就是韩嫣让他背着满长安城的溜圈儿他也乐得。
两人在城头上看雁南归,在密林里找小白狐,在城外溪上煮酒水,在山上看日出……刘彻还逗着韩嫣又去四娘的重绛铺里讨了盒胭脂,趁他夜里睡着,擦得像个新婚的小媳妇儿……
huáng昏时,天微微暗下来,韩嫣说想看桃花,再不看要谢了。刘彻命人搬了短榻,抱着他侧躺在五祚宫的檐下。刘彻不知怎么的,心里开始疼,疼得喘不过气来。只下意识死死的搂着怀里的人。
落日渐西斜,余辉打落在桃花上,薄薄一层的金丝纱一般,似还有些暖暖的日光余温。
韩嫣就安静静的躺着,眼微微闭着,一句话也不说,连呼吸也轻得很,刘彻动了动,怀里的人还安静静的闭着眼,他轻轻叫了声:“王孙?”
“嗯。”应了,声音低低的。刘彻心里一紧一松,竟是连手指都有些抖,伸手去拉他的手。手凉得很。他忙把韩嫣的手往自己衣襟里塞:“我给你暖暖。”
怀里的人轻轻动了一下:“彻……”
“我在呢。我抱你进去可好?天暗了。”刘彻眼里渐模糊了。平日他有时也晕晕乎乎的,可这回怎么觉得他一闭眼叫不醒的话,就再也叫不应了。
“彻……”韩嫣伸手去摸他的眉眼。轻轻笑道:“你种好这些桃树。我看着喜欢。”
刘彻忙点头:“嗯,你喜欢么,那明年我再多种些,每年种一百棵,等你老了,这里方圆十里都是桃花,我陪你看好不好。”
韩嫣愣了许久,密密匝匝的眼睫被泪打湿,喃喃着:“好……”
刘彻低头轻轻吻,轻轻唤:“王孙……”
“嗯……彻,你……念诗……给我听……”韩嫣说完一句话都顿许久。
刘彻一眨眼泪就打在韩嫣唇边:“好,你记得《诗三百》里的《葛生》么?我说给你听……”
刘彻抬眼看着一片灿灿的桃花,轻声道:“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桃花影落,碧海cháo生,斜晖脉脉,暮霭沉沉……
寂寂无声,只有轻诺诺的嗓音在诉道——
荆棘覆盖着藤葛,蔹糙长满了山。我所爱的人埋葬在此处。山野孤寂,谁与他为伴?他独自一人啊。
漆亮的牛角枕和华丽的锦被和罗衾都慢慢腐烂。我所爱的人埋葬在此处。谁与他为伴?他独自一人啊。
冬夜凄凄,夏日漫漫,等百岁之后,我来伴你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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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朔二年,刘彻因主父偃在诸侯国肆意行事,夷三族。因郭解不肯迁居茂陵,入狱,诛族。
卫青求qíng不得,跪在宣室外,孙鹤清qiáng行拖他回去。无奈道:“你不过一个臣子,敢跟皇上较劲儿?”
卫青面无表qíng:“可他不能动不动就杀人,主父偃的‘推恩令’立过大功。郭解只是喜好jiāo人,不是为非作歹。他……”
孙鹤清正色道:“你不知道么?他现在不是刘彻了,只是个皇帝。韩大人去了以后,这天下他还看得见谁?”
卫青皱了皱眉,心里突突的跳,似乎忍着极大的痛苦,语出艰涩:“可是,皇上吃了噬心糙,分明已经不记得大人了。”
孙鹤清叹道:“是不记了,可这样子,还不如记得的好。”
卫青抬眼看见墙上挂着一张火狐狸皮,出了一会儿神,“连你也不知道大人葬在哪儿了么?”
孙鹤清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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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玉堂。
“皇上您喝茶。”元升捧着茶低声道。元升抬起眼角偷偷地瞄着刘彻的脸色,心里惊悸不定,这玉堂就这么空着,皇上除了在宣室安寝,就在这了,有时拿着百宝架上的器具珍宝问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竟然有一回拿着一架鹿头骨问“王孙是谁”,他吓得摇摇头不敢说话。皇上也没在意。
还有一回在玉堂见了条帕子,却皱着眉说这里怎么会有帕子?元升知道,怕是清理红玉的东西时落下的,一时答不上,还是元安机灵,说是以前的宫女掉的。皇上这才没生气。
想起红玉,元升眼就泛红,红玉自打知道大人是因为沉水香没法吃解药,当时就哭晕了,醒了后倒跟往常一样伺候着大人,可谁想到,大人一去,她就吊死了。连一句话也没留。
皇上只吩咐把她好好葬了。元升和玲珑都留在空落落的玉堂,皇上也不说什么,元升搞不清楚,皇上怎么不记得大人了,可又明明时常坐在玉堂,还会看着大人以前的衣裳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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