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六零年代
中午十二点一过,下班的人陆陆续续回来,吵吵嚷嚷盖住了招娣家乱哄哄的声音。
葛三旦一看,反正中午饭也吃不踏实,不如提早去矿上,今天他晚上的班。拿了一个菜团子出门,一路上遇到好几个穿工作服的工友,都是单身的小青年。
还是光棍汉好啊!矿上食堂吃喝,想睡觉的回宿舍躺着。不想睡的出矿区在市里溜达,那一身衣服最招姑娘的眼,凑过去搭讪都惹得大姑娘羞答答。发了工资还能几个人去国营饭店搓一顿,要上一盘子猪头ròu再来瓶白酒,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葛三旦突然觉得,其实新社会挺好,就是娶了老婆生了儿子组织不管给养。要是当初自己多等几年,找个有工作的国家给养着的大姑娘,再生上一房头儿子,那才叫好日子啊。
家里宋招娣和男人吵了一架有些气闷,二臭三臭又吓得直哭,好半天才哄好。
屋子就丁点大的地方,生下二臭时候chuáng就不够睡,往外架了两条板子,勉qiáng凑合着能挤下。三臭生出来又不够了,又多架了块板一家子横过来睡。
男人个子高,晚上睡觉腿都要蜷缩起来,gān点儿啥都不方便。
家里就这么大,再加板子也没地方了,她原先当丫鬟时睡的chuáng都比现在宽敞。
二楼田婆子住的那个楼梯间就是以前她的屋子。
当时的红木chuáng常chūn凳,还有洗漱的盆架妆盒,chuáng底的柳条箱子里装满了衣裳。好些衣服田玉茹没穿过就赏了她,绫罗绸缎洋装啥的都有。
刚开始人说田玉茹是大恶人是大资本家时候她还纳闷,没觉得她对自己多坏。
后来抄家的人给她讲什么是剥削她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是被她剥削压迫!
认真想想,田玉茹每天打扮的光鲜亮丽,坐着洋车到粮行车行矿区巡视,还跟洋人谈生意。她呢?只能在小洋楼里没日没夜的打扫,跪在地上擦拭那些楼梯地板。
田玉茹穿的是绫罗绸缎和国外的洋装,不喜欢的不想穿的才赏给她。
田玉茹每顿饭山珍海味,让人分下去赏人时她才能尝尝。
这不是剥削压迫是什么?同样都是女人,凭什么她坐着自己站着?凭什么衣服她穿新的自己就要穿旧的?凭什么自己只能吃她剩下的?大家一样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的人!
让招娣最痛恨的是她一直过这样非人的日子居然还蒙在鼓里,亏她以前还以为田玉茹是个好人!
解放了,她是主人了,现在要反过来啦!以后她一定要让田玉茹跪着服侍自己!那些衣服珠宝山珍海味都给自己吃穿让她冻着饿着!再让田玉茹每天打扫完所有楼梯,还只让她一个人gān全部gān完!
后来,解放军同志来了,拦住她不让殴打田玉茹,说啥是民族的,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就不能打了?那她受了这么多年的剥削委屈怎么算?谁给她个jiāo代?
好在后来田家败了,产业都jiāo了公,田玉茹也成了打扫公厕的屎婆子,这活儿可比当年她的工作重多了。招娣这才觉得自己是大仇得报扬眉吐气。
再后来她嫁了人,是矿上的苦工,招娣心里其实是不满意的。都解放了,人人平等了,不讲究门户了,她如花的年纪长得也不差,应该嫁给四少爷那样的,让他明媒正娶八抬大轿的接自己过门,怎么结果还是稀里糊涂的配给了小厮?
浑浑噩噩的过日子,生下大儿子,只是日子跟她设想的又有些不太一样。
招娣也有过风光的时候,就是去矿上做工那两年。
开始一听说让她去矿上工作吓了一跳,臭男人gān的活儿她怎么能gān?战战兢兢的过去,那些大块铁机器吓得她两腿直发抖,她可gān不了这活儿。
矿上还是安排了她做宣传工作,里面好多女同志。让她没想到的是,居然整天坐着说说以前骂骂田婆子,啥也不gān就按月给工钱!还有这样的好事?
新社会真好,她要更加卖力骂田玉茹才能对得起自己每月的工钱。
后来有一阵,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又都穿起旗袍,矿上的女同志也把以前自家的棉布旗袍穿到矿上来,小妖jīng似得各个争奇斗艳的。
她把偷偷藏起来的那两箱衣服找了出来,虽然生完大臭二臭腰身粗了些,但是改改还能穿。一天一件穿到矿上,让那帮小妖jīng见识下啥叫好料子。
没想到后来风向又变了,穿旗袍成了落后思想,随后不久,她就因为这件事被开除了。
这一切都是田婆子造的孽!都是她坑了自己!一气之下,她把两箱衣服一把火都烧个gān净。
宋招娣看了看身上这件穿了好些年的蓝布棉袄,补丁摞补丁,想起叶青现在住的房子和刚才穿的衣服,心里的愤恨又多了几分!
招娣陷入回忆愣神了好半天,直到二臭哭着喊饿才把她惊醒。
“等着!饿不死的讨债鬼,就知道吃!”招娣骂完还是起身开门,晌午的饭还在炉子上。
一出来,招娣就傻眼了,笼屉空了!新蒸的菜团子一个都不剩,锅也不翼而飞!
第23章 偷嘴
“哎呦!哪个烂肠子gān的?断子绝孙不得好死的……大臭?”
招娣大儿子,大臭嘴上沾着黑面菜团子渣渣,正咧着嘴冲她乐。手里还端着锅,小半锅红薯gān糜子粥就剩下一个锅底。
“造孽的!你一个人都给吃啦?一笼屉呐!”招娣过去就要打人。
十二岁的大臭正是能吃的年纪,整天脑子里想的就是塞饱肚子。
上午学校劳动完早早放了学,回到家一看,他爹不在,屋子门半掩着,他娘不知道在屋里正gān啥。
门口铁皮炉子上已经封了火,大锅还在上面热着,掀开锅盖,里面是满满腾腾的一锅菜团子。
黑树皮似得,看着不好看,可是新蒸出来的味道闻起来真香!
拿了一个,三两口塞进肚子。
平时只有他爹和他才能一顿吃整个的,他娘跟两个弟弟分一个,谁让自己是长子?以后还要给两个老东西养老呢。
吃完一个,大臭饿得更厉害了,嗓子里跟长了钩子似得,拽着他又吃了第二个。
大臭知道今天刚买了口粮,这一锅菜团子是全家两天的gān粮,他娘的面袋子里有个小茶杯量重,平平的,半两都不会多。
两个菜团子下肚,似乎是给gān瘪的胃增加了动力,蠕动的愈发欢快。自己今天的口粮都吃完了,大臭盯着剩下的菜团子,数了一遍,突然发现多出一个!这是怎么会事?他爹晚上的夜班,少拿走一个?
大臭大喜过望,拿起第三个塞进嘴里。
他娘和两个弟弟每顿分一个,反正都吃不饱,不如他一个人吃个痛快,大臭又塞进肚子两个。
今天的一顿都吃了,少不得要挨打,反正要挨打,明天后天的谁还管?
一个接着一个,大臭吃的停不下来,机械般的吞咽。
开始还想着给他们剩点剩点,后来脑子已经罢工,饥饿的肚子占了上风,什么也不想了,一大笼屉菜团子吃了个jīng光。
咽下最后一个菜团子,大臭打了个饱嗝,原来吃饱是这么个滋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