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喜相逢
叶正平对此很自责。他那时和母亲一起忙着收叶家的地,想着郝家的地不算多,郝发才肯定一人收得过来,于是没想过要去郝家帮忙。而叶姐姐生怕家里人担心,也没有给叶家传信。等她小产后,叶家才接到消息。早知道郝发才竟会叫妻子挺着那么大的肚子下地,叶正平说什么也要去郝家待着!
就这一件事,叶正平就隐隐觉得郝发才有点靠不住了。叶母更是隐晦地对女婿说,叶家人绝对不拦着郝发才去做好事,但做好事也要有分寸,天底下哪里有为了帮助别人而把自己妻儿累坏的道理?
郝发才对着叶家人连连保证,一定会照顾好妻子的。
他也确实对叶姐姐不错。
然而,等到郝发才又去做好事时,叶姐姐依然是被牺牲的那个。
“……我姐姐在六年前生了女儿。她怀孕时,家里养了两只能下蛋的母jī,按说是不缺jī子吃的。只是当时郝家村内恰好有位妇人也怀着了,那户人家里穷,郝善人就日日给那家送jī子,倒是叫我姐没得好东西吃。好在我担心他不能照顾好我姐姐,就让母亲去郝家村住了一段时间,结果母jī下的蛋确实是留给我姐姐吃了,然而他却悄悄给那家送了钱。等我姐知道这件事时,家里的积蓄已经空了。”
钱散了,还能再赚回来,然而人命呢?
大半年前,叶姐姐生的女儿,也就是叶正平的外甥女,郝萱儿不小心落水病了一场。小孩子起了高烧,结果叶正平送去给郝萱儿看病的钱又叫郝发才散出去了一半!那时候郝萱儿的病还没有好!叶正平觉得忍无可忍。再怎么做好事,也该有限度吧?郝发才这是割了自己妻女的血ròu在喂养别人啊!
郝萱儿的肺上留了病根。郝发才却大方地原谅了那个把郝萱儿推下水的顽童。
叶正平气得将郝发才大骂了一顿。
然后,叶正平的名声就臭了,人人都说他忘恩负义。
书院里正好有个书生也来自郝家村,这事便传到了书院中。
“这样的人……他倒是成就了善人之名,又何必娶妻生子祸害别人?”谢瑾华皱着眉头说。
叶正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娘有回赶集时,在路上重重摔了一跤,是郝发才把她背回来的。他上门提亲时,我娘见他态度诚恳,又有好名声……早知道,当初就该用银子谢了他,然后一了百了。”
叶家姐姐不是不能过苦日子。她可以省吃俭用,可以一件衣服新三年旧三年fèngfèng补补又三年,可以让丈夫尽一切所能地去帮助别人。但是,郝发才已经没有原则了。他根本看不到妻女的生存需求。
叶正平想要叫姐姐和离,可是叶姐姐却又不愿意连累弟弟,还打算继续死撑下去。
很多人说叶正平忘恩负义,他们当然是有理由的。郝发才既然如此热衷于做好事,那些被帮助的人肯定站在了他这一头。要是不站郝发才这头,难道这些受过帮助的人要把吃了的jī子花了的银子都吐出来还给郝发才?怎么可能!人人都是自私的,而他们帮郝发才说句“公道”话,又不费什么力气。
善人没有错,错的自然就是叶正平了。
更何况,郝发才当年还有恩于叶家呢!
而且,在现在的主流价值观中,丈夫是一家之主,外人根本没有权利gān涉别人的家事。
此时的女人社会地位太低了。在《三国演义》中,有个叫刘安的人,因为无ròu招待刘备,就杀了自己的妻子给刘备吃,骗刘备是lángròu。等刘备知道真相后,竟十分感动,还想带刘安一起去拼前程。
刘安却拒绝了,说自己本来也想跟着刘备一起走,但他还有个老母亲,因此不能远行。
于是,在罗贯中的笔下,杀妻的刘安非但不是一个变态,还是个不求富贵的大孝子!作者对刘安的描绘是正面而积极的。故事的最后是怎么样的呢?曹cao听说了这件事qíng,很欣赏刘安,给了孙乾一百两金子让他赏赐给刘安。也就是说,刘安被当成是一个义士,他的杀妻行为变得是可以歌颂的了。
这个时空中虽然没有了《三国演义》,却依然存在着类似的道德舆论。
妻子仅仅是丈夫的附属品而已,等丈夫需要时,就应该随时准备好奉献一切。所以,除了叶正平这个亲人,其他人都不会站出来帮叶家的姐姐说话。在那些人看来,郝发才不嫖不赌不打老婆不睡寡妇就是个好丈夫了,叶正平要为姐姐斥责郝善人,他就是忘恩负义。而真正的忘恩负义之人,比如说柯主簿,他对不起宋氏,人们最多只会说他内帷不宁,很少会真的大张旗鼓地站在道德层面批判他。
柯祺几乎是瞬间就弄明白了这里面的勾勾绕绕。
“和离也不容易……你不如找个大夫配点药,偷偷给那位善人灌下去,也不要他的命,就是叫他在chuáng上躺几个月不能下地而已,然后骗他身患绝症命不久矣。在这几个月中,你让你姐姐只管哭穷,就说家里的一切都给善人看了病,已经一无所有了。然后,你再让你姐姐推着善人去善人以前帮助过的那些人家借钱,看看那些说你忘恩负义的人中到底有几个真愿意把钱借出来……”柯祺笑眯眯地说着。
“命不久矣”的善人一定会很绝望吧?他那么热衷于做善事,却枉顾妻女的需求,这其实也算得上是一种另类的自私。真正的圣父是愿意牺牲自己来成全大家的,而不是牺牲妻女来成全大家。所以,郝大善人只能算是一个伪圣父而已。若是绝望之中无人愿意借钱给他,他大约就能好好清醒一回了!
邵瑞听得目瞪口呆,身为正人君子的他觉得柯祺这一计真是太毒了。
谢瑾华皱起了眉头,道:“柯弟……”
在外人看来,谢瑾华毕竟是侯门庶子,肯定在夫夫关系中占据了主导的地位。叶正平唯恐谢瑾华厌了柯祺的心狠手辣,赶紧说:“谢贤弟,柯贤弟能这般说,都是为了我。我心里真是感激涕零……”
谢瑾华点了下头,说:“计是好计,只是柯弟说的那种不伤身却能叫人卧chuáng不起的药不易得。”他之所以皱了眉头就是因为苦恼于此事。他手里终究是没经营出来什么人脉来,这时候竟然帮不上忙。
邵瑞两眼发亮地看着柯祺,这计虽毒,却毒得恰到好处。他之前一直想要帮好友走出困境,却不知道要如何去做,若直白地将叶正平的苦衷公之于众,反而叫人看足了笑话。此刻,他豁然开朗了。
柯祺却未曾注意到邵瑞的眼神。在谢瑾华说话时,柯祺就认认真真地瞧着谢瑾华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柯祺硬是从谢瑾华刚刚那句话中听出了几分“你若要杀人,我得想方设法帮你埋尸”的意味。
叶正平是四人中年纪最大的。他心思细密,原本还担心柯祺会惹了谢瑾华不高兴,于是心里既感激柯祺又替他担忧,而现在见谢瑾华没有埋怨柯祺的意思,叶正平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神不知该落在何处比较好。不能再看向柯祺,也不能再看向谢瑾华,毕竟……非礼勿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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