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变成猫
一曲既毕,乐师停了丝弦,伶人谢幕,西门老夫人着人看赏,正要再点一出来听,忽见西门放站了起来,道:“既然今日母亲兴致好,儿子便凑个兴,也唱一嗓子吧。”
西门老夫人拊掌道:“好好,亏得你少年时当了几年票友,这些年做了老爷,竟没再听你唱过。”拿眼瞟了一眼马科,意味深长地笑笑:“今儿恁得好兴致,怕是我也是沾了光罢。”
马科木然呆坐,面无表qíng,西门放眼角将他一睃,悠然一笑,走到乐班师傅身旁吩咐了几句。
乐声渐起,西门放哗一声展开折扇,唱道:“莫在乎、相思苦酒,心意通、天涯似藕,如丝牵挂爱长流,更自得万般休。恰似珍惜,千般默口,更少忧愁,才痴永久,道破同甘如意守……”
说真的他唱的不错,虽然没加什么身段,但声音低沉磁xing,眼神深邃,眉目含qíng,那叫一个声qíng并茂。
如果马科是个文盲,抑或还是个男人(当然,他是个男人,不过这事儿只有他自己知道),八成会鼓掌喊一声“好!”
然而他不是,这缠缠绵绵的曲儿一字一句钻进他耳朵里,西门放灼热的小眼神镖在他身上,个中用意,他明白的很。
哪儿来这么多烂桃花啊口胡!
一曲终了,老夫人带头鼓掌,姨太太们瞟着马科不qíng不愿地拍了拍手,只有刘晓东浑身炸毛,趴在马科大腿上,目光森冷,如果他的眼神能够具象化的话,估计这会儿西门放已经被冰锥戳了成百上千个透明窟窿了。
马科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刘晓东的背,一脸平静,西门老夫人微笑着给他面前的吃碟里夹了一块玫瑰膏,问:“好听么?”
马科点头,老夫人呵呵一笑,道:“听懂了么?”
马科也呵呵一笑:“没。”
老夫人脸色一僵,马科无辜眨眼,又加了一句:“是讲关于怎么喝酒的么?”
老夫人黑线,西门放背着手走回坐席,闻言笑了笑,道:“姑娘写得一手好字,想必也是念过书的吧?”
马科记起自己签过好些荷香记的合同,这会儿要装文盲也不大可能,便道:“粗略认得几个字,会写的不多,也就是名字罢了,打小儿家父便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因此也没念过什么书。”笑了笑,“只会做些家务罢了。”
西门放含笑不语,刚才他在台上吟唱时一直注意着马科的表qíng,见他开始时听得入迷,后来脸色微变,表qíng尴尬,知道他十有八九是听懂了,也会了意,想必是年纪小脸嫩,方才不承认。
此时见他装傻,心下更是肯定,玩味地看了看他,眼中笑意更深。
是夜,刘晓东化作人形躺在马科身边,捉着他一绺头发在指间绕着玩耍,却不提白天的事。
马科背对着他躺了一会,睡不着,一会儿想着怎么离西门放远点,一会又想着刘晓东以后怎么办,心思烦乱。
刘晓东听得他呼吸时紧时缓,知道他心里纠结着,看窗外夜色明朗,便道:“睡不着么?不如跟我去地里转转?好些天没去了,也不知道定邦把庄稼伺弄的怎么样了。”
两人轻手轻脚出了家门,一朵乌云飘来,将银盘似的月亮遮掩了一半,天光便暗淡了下来。
刘晓东回头拉住马科的手:“小心脚下。”
睡也睡过了,抱也抱过了,但这么拉着手压马路还是头一回。虽然大半夜的没什么人,马科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轻轻挣了挣,刘晓东却捏的紧,挣不开,只好由他拉着。
刘晓东手大,因为经常gān活,五指都有些轻薄的茧子,掌心温热,不一会儿便将马科冰凉的手熨热了,出了层薄汗。
被他这么拉着,马科不知不觉便跟上了他的步调,一步步走的安稳,心里也安稳了起来。
甭管怎么样,两人各能这样亦步亦趋平平安安地走下去,就是好的。
田里的庄稼已经长的很高了,植株上挂满了小小的果实,碧绿的叶子紧紧裹住玉米棒子上,看上去煞是可爱。
“起风了。”刘晓东双手叉在裤兜里,长呼一口气。
“也许要下雨呢。”马科看着脚下guī裂的土地。
“以前晚上也经常这样刮风的,风越大,chuī散了云,就越是下不来雨。”刘晓东见他穿的单薄,伸手将他拉进怀里,双臂从身后绕着他的腰,下巴搭在他头顶,“不过今天的风,好像带着湿气呢。”
马科摆摆头,刘晓东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晃晃脑袋,却仍旧粘着他不放,道:“定邦这小子种地肯下力气,人也挺靠得住的,心眼实在,将来,大约能照顾好一家子人。”
马科听得他话里有话,尚未开口询问,天上忽然轰隆隆劈下一个炸雷。
“真有雨嘿!”刘晓东反应快,马上拉着马科往地头的土屋跑去。
土屋极小,只容两人并排躺着那么宽,本是临近收获季节为了防止小偷,农民们临时居住的所在,这会儿季节尚早,还没人来守地。
虽然跑得及时,但雨下的太快,俩人还是淋上了,马科身子孱弱,刚进土屋便打了两个喷嚏,刘晓东将T恤脱了包在他身上,光着膀子坐在他旁边。
“你二啊?”马科将衣服扔回给他,“雨这么大,一会儿冻死你。”
“雷阵雨,一会儿就过了,前些日子半夜也下过。”刘晓东用衣服裹着他,紧紧抱在怀里,“再说我也不冷,抱着你比什么都热乎。”
马科力气小,挣脱不得,低头在他衣服上嗅嗅,扁嘴道:“一股子臭猫味儿。”
“昨天刚洗过澡的啊。”刘晓东也低头嗅嗅,“嗐!猫皮都这儿味儿,习惯了就好了。”
马科黑线。
疾风渐停,一阵瓢泼大雨过后,渐渐变成了淅淅沥沥的中雨,刘晓东探头出去看了片刻,面露喜色道:“哎哟,旱季总算是过去了,这雨看样子是能落透呢。”
“是么?”马科跟着把头伸出去,只见外面乌云蔽月漆黑一片,空气中蒸腾着带着泥土味儿,雨声缠绵,的确像是要转成yīn雨的样子。
刘晓东将土房内的旧稻糙铺铺平,道:“过来睡一会吧,天亮前我叫你。”
这样的雨,回去肯定要浇透了,马科也有些困倦,依言躺倒在他臂弯,脸贴着他胸口,刘晓东合上双臂,下巴搭在他头顶,两个人都闭上了眼睛。
雨打在屋顶上,发出单调的音阶,仿佛奏着一首催眠曲,睡意袭来,马科迷迷糊糊刚要睡过去,忽听刘晓东道:“小马,你跟我走吧。”
“嗯?”马科朦胧胧睁开眼,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去哪儿啊?”
刘晓东似在沉思,良久道:“这两天我一直在尝试,发现只要意志力足够坚定,我能控制身体的时间是能拉长的。”
“是吗?”马科惊喜。
刘晓东道:“是啊,现在几乎太阳一落山我就能变成人,天大亮了才会控制不住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