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广告商
罗邦贤一时好奇,忍不住别人的劝诱,花大价钱入了股,结果交引价格大幅跳水,他连连亏损,把本金都快折腾了个干净。他不敢叫家里人知道,为了填补亏空,又做了个更错误的决定——去外面的质库借贷,而且还是“偿三倍之息”的超高高利贷!
他以保康门桥的宅邸为抵押,借用了五百两银子,按照契书,本金加利息要还给人家两千两!倘若六个月内还不上银钱,家里唯一的房产便要被收走了。
罗月止听完,登时两眼一黑,差点没跪坐在地上。
罗邦贤自知愚蠢,在儿子面前羞愧得满脸通红。
罗月止整个人都麻了。按账册来看,罗氏书坊月营业额平均十万钱,即一百两银子左右,刨除长工工资、房租、材料各项成本,再刨除家里雇佣的一名厨娘、一名仆女的月钱和家里四口人必需的生活费,每个月结余至多二三十两。
两千两!两千两!就算家里所有人都不吃不喝,六个月也还不清!
“爹爹,您真是……”罗月止脸色惨白。
罗邦贤以袖掩面,深深低着头:“后悔!后悔!后悔之至!”
“我想好了,若当真还不上,便叫你娘带着你与阿升回蔡州娘家去,起码能有口饭吃。”罗邦贤眼泪盈眶,“我就算是吃糠咽菜、流落街头,也要把宅邸赎回,到时候再去接你们回来……”
罗邦贤低头以袖擦泪:“牵扯妻子,怎称丈夫?阿止安心,爹爹定不会让你们跟着我受苦……”
“爹爹!你说什么呢!”罗月止震惊道,“家人便是要共同进退。你甘愿为我们受苦,难道我们就不愿为你受苦吗?娘亲同我说过,自你在蔡州粗衣麻鞋的落魄时候,她一个大小姐便死心塌地跟着你,从来没求过什么大富大贵。如今你怎能叫她大难临头各自飞?方才这话我听了还好,若让娘亲听得,你可让她如何自处?我若是娘亲,别说旁的,听完这话便把要你当头打一顿!”
“你这小儿又说胡话……”罗邦贤忧心道,“弱冠年纪,还做孩童谐语,你你你、怎么让我放心的下?”
“爹爹莫慌,你先听我说。”
“你从前希望我读书,考取功名,但怕商贾从政被人说是卖官鬻爵,故而不愿让我沾手家里的生意,这意思我明白。但你也知道,我志不在此,参加科举几乎是天方夜谭。如今家中危难,已经不再是可以慢慢商量的时候,我也该担起家里的责任。”罗月止眼神坚定。
“距离最后还钱的期限尚有五月之余,一切还来得及。当务之急,便是你我父子一起,将家里的生意、平日积攒下的银钱细细梳理一遍,然后开源节流。一方面节省吃穿用度,另一方面,则是要尽快提高书坊的营收,在百余天内积累起钱财来。”
“阿止,行商之事,有时甚至难于读经。我苦心经营八年,才将书坊打理成如今样子。太学之侧,书坊林立,竞争之势犹如水火,你要百余天提高书坊营收,谈何容易?”
“可我们更不能坐以待毙。”罗月止后退一步,双手抱礼,向父亲深深鞠下一躬,“父亲,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我定能为咱们家想出一条脱困之策。父亲可能信我?”
罗邦贤愣愣看着他,一时没有言语。
他突然发觉,他的罗阿止好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他再不是幼年时那个跪坐在书桌前,彻夜读书的垂髫小童,也不是前几年时阴翳疯癫的少年。
如今他肩膀像罗邦贤一样宽,身量也与罗邦贤差不多高,弯下的脊背清瘦端正,已有少年人的风骨,抬起头正经看人的时候,眉目鲜明,言辞果决,满是大人的神采。
“好孩子。”罗邦贤不由再次眼眶湿润,托住他手臂,把他扶起,“好孩子……”
可在旁人眼中,在父亲面前立下豪言壮语的罗月止,这三天时间里好像并没有做什么正经事。
他花了一整晚时间和父亲统计完账册与家中银帛细软。隔天上午,先是揣着十几贯钱,去了趟开封城南的五岳观,与道教法师坐了足有半日,不知道聊了些什么。
从五岳观回来后,又返回太学附近,从自家书坊开始,围着左右三里之内的街坊不停地转悠。
他偶尔停在路上眼神放空,盯着路人来来回回数人头,或是屁股底下垫张小蒲团,盘膝坐在街边,嘴里喃喃自语,活像又被魇着了。
王仲辅听说他这样,放课后连忙赶过来,举手在他眼前晃,口中招魂似的喊:“月止,月止!”
罗月止回过神来,仰头看王仲辅,嘿嘿一笑:“仲辅啊!”
第3章 寻求出路
王仲辅伸手想拉他起来,罗月止没领情,自己一蹦就蹦起来了,拎起小蒲团,看看日头,转头招呼他:“仲辅来得正好,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王仲辅哪儿有心情吃饭:“你……你没事吧,你可认得家怎么回?”
罗月止一脸无辜:“我为什么不认得家怎么回?”
王仲辅气急:“那你这是在做什么?我听人说,你都已经在这附近晃悠四个多时辰了,怎么不回家去?你说要帮罗叔父的忙,就是这么帮的?月止,千万不要有太大负担,钱货之事,我与同窗们都能想办法帮忙,争取去叔父那里多购些书册,或直接帮你筹措钱财,这些都不是难事,你何苦为难自己?”
“你难不成以为我又犯了疯病?”罗月止笑起来,“多虑啦!”他做了个请的姿势,“我这办的可都是正经事,当然,请仲辅吃饭亦是正经事,来来来,我们南食店走起!”
王仲辅神情复杂地被罗月止扯去吃饭。罗月止看起来好像的确没犯病,行走说话都一如常人,还记得王仲辅老家江宁府,口味清淡,专挑了家做南方菜的饭馆,是为南食店,点买的汤汤水水皆合王仲辅的口味。
“无事献殷勤。”王仲辅心情好了许多,无奈地摇摇头,主动询问道,“说吧,你是不是有什么忙要我帮?”
“仲辅真乃我倾盖如故当世之知己也!”罗月止笑着给王仲辅斟茶,看上去怪谄媚的,也就是他长着一张显嫩的白净短脸,才不让人生厌,反而有些讨喜,“确有一事要请教。”
“同我还说什么客套话,你的忙我什么时候不帮?尽管说来。”
“我想求仲辅帮我寻摸个人。”
“寻摸人?寻摸什么人?”
“仲辅你博学多才,是为士子楷模,又经常参加各类诗会宴饮,认识的人必定比我多。我想让仲辅帮我找这样一个人,需得符合以下三个要求。”罗月止伸出三根手指,一个一个展示给他看,“首先,他需得是声名清高之人,在街坊间、尤其是士子秀才间,要名声好,认识他的人多。”
王仲辅点头,示意他继续。
“第二,他要长于文、或长于画,最好有很高的辨识度,让人一眼见到,就认识他的作品。”
王仲辅记下:“最后一条呢?”
“第三……”罗月止有点不好意思,压低声音,“第三,不歧商贾,愿意接收来自商家子的约稿,价钱最好不要太高……”
王仲辅挑眉看他:“你果然该请我这一顿。这样的人,着实是不好找啊。”
罗月止连忙作揖:“好仲辅……”
“行了行了。你可不要故意在这里伏低做小。”王仲辅笑起来,“食人汤饭,忠人之事,我晓得。你别说,我还真的想出个人来,就看你本事如何,能不能如了他的眼。”
“是谁,你先说来!”罗月止大喜。
“月止莫要着急,我先确认一下,此人是位宗室弟子,真正的皇亲国戚,禁省贵胄,你可还敢与之相交?”
罗月止面不改色,笑眯眯回答:“怎么不敢?”
王仲辅略觉意外:“你……”
“你难不成也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殿前失仪的白字状元?”罗月止坐端正,认认真真同王仲辅说,“仲辅,这话我从未跟别人说过。你当知道,我曾酒后失足坠落蔡河,昏迷数日后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