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记
武后早已安排好了人,替换守卫的侍卫,两个人一路低着头,在穿梭当中的宫女当中慢行而过,从承德殿往万象殿,往西边宫门来了,平日不通的宫门外,柳相宜早就备好了车马。
上了车了,他亲自赶车,直接到了云裳坊。
檀越已经到了,徐良玉下车,洗了脸,换回自己模样,她将人叫了身边来,将长安城的云裳坊和波斯店的账册亲自jiāo了他的手上:“我这一去,永不会回长安了,天后应了我,不会难为你。原本这就落的你的名,你变卖了所得银钱全都给你,若愿经营着,也都给你,檀郎欠我的早已还了我了,我在洛州给你们留了银钱,够你和溪儿一生平顺的了,如若我不回来了,与我耶娘说一声,来生再做她女儿,各自保重。”
檀越迟迟不肯接过,只是皱眉:“急急让我来长安,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徐良玉点头,让青萝先出去了,她叹了口气,来握檀越的手:“你说你与檀郎不是亲兄弟,可我却觉得你越长越像他了,他是真睿智,早听了他的不涉米粮也不会走到今日,可现在我也没什么后悔的,包括入你檀家,你保重。”
说着放了手,拍了拍他的肩头:“长安终究不是我的归宿,我愿去天涯,若是有缘,天涯海角总会相见,檀越,今日我作为阿嫂,也忠告你一句,别涉朝堂,别近太子,寻常百姓,没有大志光娶妻生子,便也是好的。”
檀越脸上却是生出了些愤怒的qíng绪来:“阿嫂说这话,便是这就要走了?”
她嗯了一声,笑:“你当为阿嫂高兴,东宫不是我所向往。”
他张口yù言,她又瞪眼将他的话堵了回去:“你最好不好轻举妄动,否则李贤立即会察觉,我一个人,带不走那么多个,你还是多顾看檀家,守着檀家家业和溪儿,说不定日后还能相见。”
她故意这么说,是来宽他的心。
可是他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岂只是伤心而已:“阿嫂……”
徐良玉嗯了声,更是推了他往出走:“既还当我是你阿嫂,便是听话。”
她不等他先走出,先一步出了堂口,眼见着青萝还在院子里踢着土,忙是叫了过来。柳相宜在前面守着,为了方便骑马,徐良玉又换了胡服,青萝还担心她的身体,担心她腹中的骨ròu,她却是浑不在意的模样,只说是儿不死是财不散,用不着太顾及,这便上了马。
檀越送她们出门,也是抓住她的缰绳:“这就出城?”
徐良玉回头往东宫位置望了眼嗯了声:“吉时到了,趁他去迎亲我们走。”
先太子妃竟是在景chūn殿里上吊了,这么大的事qíng如何敢隐瞒,高沅急急报了李贤,他本该前去迎亲了,却始终并未换衣,听见出事了更是亲自到后院查看了一番。
裴娴还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他看了一眼,也生唏嘘。
总是幼时玩伴,也是知道自从皇兄薨逝之后,她总是恹恹地,竟不想是在这样一天上吊了,她一个人住在东宫里面的最角落里,就像不存在一样,若不是出这么一出事,都快忘了有这么个人存在一样。
李贤当即命高沅封了景chūn宫,他即刻便要进宫,给裴娴一个安置的好地方。
荣生却是引着一gān宫女跪了一地,吉时已到,该是迎亲去了,李贤不顾阻拦执意进宫,可才要出了东宫却是站定了,目光往回一瞥,发现高沅就在身后,当即转身。
“太子妃现在何处?”
“承德殿,自从景chūn殿回来便没在出来过。”
高沅也是叫了人盯着的,可即便这么说,李贤也是疑心顿起,拂袖往回。
承德殿外,多儿和两个小宫女还在殿外说着玩笑话,正是说到热闹处,抬眼发现李贤匆匆走过来了,当即跪下,他也不问,径自进了内殿去了。
谁也不敢跟着,片刻他又匆匆走回:“太子妃在哪里?”
众人惶恐,可谁也说不清楚徐良玉不在寝宫还能在哪里,高沅更是叫了侍卫队过来,仔细问了也没问出什么,当即在东宫各个宫口都去寻找排查了。
李贤目光在寝宫当中一一扫过,梳妆台上整齐叠放着他的绢帕,chuáng上被褥中还似有她的余温,伸手在她软枕下面摸了一把,果然摸到她自己的那条绢帕,抽开梳妆盒,里面似乎都是她平常的东西,整个寝宫当中,似乎什么都没有少,他才要合上,却是皱眉。
梳妆盒当中,一对耳饰下面露出了一块圆玉。
他一把拿在手里,当即疾步走出,此时各路侍卫已经回来了,整个东宫都不见太子妃的踪迹,闻讯赶来的张良娣也白了一张脸,可徐良玉手里没有出城的行令,又能到哪里去。
迎亲的队伍就等在东宫门口,高宗和武后也才进了东宫,李贤匆匆走出,刚好走了顶头,他轻轻一欠身,还不等武后训斥,快步出了宫门。迎亲的马儿身上还挂着红花,他飞身上马,当即一扯缰绳,这便往城门口去了,武后随之赶到,侍卫队紧急追了上去。
李贤一路拍马,到了城门前,却见城门刚是紧闭,当即下马。
守城是官兵认出他来,却是上前阻拦。
他当即拂袖:“为何阻拦,为何紧闭城门?”
若没有母后,徐良玉怕是也出不了城门,此时城门紧闭,他一己之力,也闯不当去,转身往城楼上走去,身后已是跪了一地。
侍卫队也是紧随而至,荣生也在身后,他一路小跑,追了上来却是苦苦相劝:“殿下,大局为重,太子妃便叫别人去寻就好了……”
二人也才分开片刻,高沅原本是亲自盯着她的,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能去哪里,李贤一步不停这便上了城楼,往下一望,果然有一行商队才出城门不远。
他眼睛也毒,一眼认出徐良玉来。
微风chuī过,她身形消瘦,骑在高头大马上面,才出城门不远,背影萧萧。
他回走两步,一把夺过守城兵手里的牛角来,瞬间,号角声远远传了出去,那不成调的号角声,还断断续续地,马上人终于回头。
李贤站在城墙之上,一身白衣,额上青筋bào起:“徐良玉!”
她一身胡服,当即扯住缰绳,让马儿转过来,自出了城门,城门便关,她知道他追不过来了,便远远望着他。盛世美颜不过镜花水月,然镜花水月也曾恩爱,两指放在唇上,再向他匆匆一比,她笑,终究是再次扯了缰绳,反手与他摆了摆手以作告别,拍马走远了。
她果然走了,走得是这般决然。
从前万般妥协都是诀别,他一手扶在城墙上的青砖,目光哆哆。
荣生也是亲眼所见,冒死上前相劝:“殿下,咱回吧,房娘子那……”
房娘子三字一出,李贤当即转身,荣生可是松了口气,可不等他这口气松了头了,人走下城楼,却是站了高沅的面前:“传令天恒将军,入兵河西、拢右道,吾要亲征吐蕃!”
高沅当即应下,可又迟疑:“那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