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首辅后院种田
*
“阿饼,你们会学识字吗?”安静一会儿,元阿笙又起了话头。
阿饼手上的饼子做得好看,厚薄均匀,圆得像画出来的。
“会。老祖宗以前说学了字才能多懂道理,做事儿才会做得更好。所以我们小的时候会跟着老管家认字。”
阿团压了压灶孔里的火,补充:
“老管家是现在顾管家的爹顾平,他是老祖宗身边的书童,后头做了顾府的大管家,现在上年纪了就在顾家养老。”
“我们三岁后就会跟着他开蒙,学认字念书到十岁才算完。”
元阿笙:“十岁之后呢?”
阿团:“十岁之后,府里就开始给我们分派活计。”
“不过若是对读书感兴趣的也可以继续跟着老管家学。最迟学到十五岁,老管家便不教了。我们是顾府家仆,出身奴籍。又不考官儿,学多了也没多大用处。”
原本他想问的是阿饼他们能不能教,但是现在有教学经验丰富的先生,那自然更好。
他斟酌片刻,道:“老先生现在还教吗?”
阿饼:“教。他一个人呆着没事可干,教孩子也当打发时间。”
这不就有戏!
元阿笙:“那今天麻烦你们帮我问一问你家主子,可以送豆儿去念书吗?若是可以,要什么条件。”
“好。”
虽说在他们看来主子一定会让豆儿去学,但他们也不能越过主子直接给元少爷答复。阿饼应下,等问了管家再说。
这事儿就简单定下来。
聊着闲话,煎饼烙了大半盆。
两面金黄,外酥里嫩。一众品相极好的饼中,唯有一个表面露出点点韭菜叶的尤其鲜艳。
元阿笙面无表情直接将其捞进自己碗里。
一个是成年男子巴掌大小,就着米粥吃扎实得不行。这边元阿笙坐在桌边才咬上一口,顾柳一跳一蹦,像个绿色的蚂蚱一样拿着食盒过来了。
他先给元阿笙作揖,随后腆着脸笑道:“少爷,我能送点给主子尝尝吗?”
元阿笙狐疑:“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顾柳立马哭丧一张脸,声音颤成蚊子声。
“少爷啊!主子已经一晚上没吃饭了。您再不让他吃,可就要饿晕了……”
元阿笙忙侧过头,难以直视他这拙劣的表演。
“行行行,他不嫌弃你就拿。”
就不该多说那一句,反正做得多。吃撑老头儿都行。
得了首肯,顾柳那是蚂蚱飞上天。一个起落便消失在了门口。
*
饭后,雾气四散而去。朝阳明媚,落在人身上是浅金色的,透着淡淡的暖意。
元阿笙再等了一会儿,待水汽散尽,才左手鱼竿、小板凳,右手木桶、油饼、肥蚯蚓,当散步一样往湖边去。
在元阿笙身后,一众云潇院的人蹲守门口。像一窝的土拨鼠,齐齐盯着门前小路上的身影。
“今天主子好像休沐。”阿团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不太确定道。
阿饼在心底一琢磨。“真是!”
五天一休沐,正好到日子了。
顾柳蹲在门槛,像看傻子一样看两人。“你们忘了,我才给主子送过早膳。”
阿团挠头:“是哦。”
平时主子要上早朝,这个时候早没在家了。
元阿笙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小路尽头的竹林。
豆儿抱着膝盖坐在几个大哥中间,左看右看,听明白他们是想撮合自家公子跟顾大人。
“可是现在这么早,顾大人会像我们家少爷一样去湖边坐着吹冷风吗?”
顾柳胡撸了一把小孩后脑勺,得意洋洋。“我们主子比你家少爷还不怕冷!”
阿饼跟阿团点头:大冬天都能在湖边坐着,何况是这会儿。
顾栖抱剑,踢了踢腿边还蹲着的人。“顾柳,你去看看主子现在在哪儿。”
“你怎么不去?”
“我跟着少爷。”顾栖说完便走。
顾柳叭叭:“猜也在书房,我能有什么办法把主子引出来!”
阿饼稳如老狗,摩挲着自个儿的下巴:“找管家或者顾冬。”
顾柳双眼一亮:“对啊!费不着我自己用脑子!”
“你去吧。”阿饼坐在门槛上不动,“我们守着菜。”
阿团一脸严肃:“对,我们守菜。”
豆儿圆眼亮晶晶,激动攥拳:“顾柳哥哥加油!”
“等着!”顾柳翘着飞走了。
待顾柳雄赳赳气昂昂到栖迟院外,一头撞上门口的顾冬。他立马蔫巴了。
顾冬嫌弃,一指推开人:“不守着元少爷,过来干什么?”
顾柳嘿嘿一笑,小心绕过顾冬四处看。“少爷在吗?”
“不在。”
“不在!”
顾冬睨他,眼含打量。“想做什么,说。”
顾柳垂头丧气,一把子往门上靠。“那不是元少爷去湖边钓鱼了,我来……”
“你说什么!”
肩膀猛疼,顾柳一脸懵地被顾冬钳制住。“元少爷去湖边钓鱼去了啊。”
*
元阿笙并不知道几个人打的注意,他一心想着钓鱼。
今天天气好,风小,湖面在阳光下犹如一面碧色的镜子。鱼儿的一举一动都能被他这个执竿人轻易察觉。
目光四望,元阿笙选了一处没有花木的地儿,也就是靠近上次他走的那条小路的那边当垂钓点。
小板凳往地上一栽,没土半分。
元阿笙嗅着浓浓的青草香,一一将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鱼竿、鱼饵、装鱼的木桶……装备齐全。
元阿笙活了几十年,虽说没有钓过鱼,但看来的经验绝对不少。
无论是海钓、野钓还是小溪沟里直接生捞,他敢说,他的理论储备扎实得堪比蒸熟的糯米粉,扯都扯不动。
元阿笙满怀自信,撩起衣摆坐在凳子上。“一代钓鱼宗师,就从这里开始出发。”
眉梢飞扬,神采奕奕。精致的面庞在迎面的阳光下更是俊逸出尘。
第一步,先打窝。
元阿笙手伸进布袋子里掏了掏,捏出一大把香喷喷的油饼。
喉结微动,豆子榨完油之后的油饼泛着朴素的焦香。他闻着都有食欲了,何况是鱼。
元阿笙目光如炬,盯准了跟前那一圈一圈儿游动的鱼儿,猛地一抛!
“哗啦——”
鱼儿四散,油饼若被狂风吹了的树叶,撒得乱七八糟。
气势很专业,实践经验完全没有。
元阿笙默默低头,将脚边刚刚从掌根儿里滑出去的油饼捡起来。“第一次叫失误。”
他连抛了三下,位置没对也对了。
窝打好了,元阿笙甩掉手上的碎末。“诸位吃好喝好,大餐马上就来。”
竹竿儿拎到身前,将麻线一圈圈顺开。鱼钩锋利,元阿笙将豆儿细心挑选的小蚯蚓往鱼饵上串。
他身子前倾,东方的朝阳落在他铺了满背的发梢上,赋予他晨起的全部温柔。
顾恪决来的时候,便见到了猫着身子的人。
小一团蜷缩着,像阳光下的金丝虎。浑身是浅金色,毛绒绒的看着都暖和。
诧异划过眼底。
顾恪决步履依旧沉稳,只动作放轻进入亭中。随后如往常一般在小榻坐下,挺拔的背脊在此刻才稍稍得以放松。
不过他身量高,远瞧着依旧如松柏屹立,轩然霞举。
跟来的小厮小心而快速地将一边的炉子点上,茶壶放好便退下。
顾恪决环顾湖岸秋色,最后还是落在了那秋色中最为点睛的人身上。
小少爷长得好,唇红齿白,面如傅粉。只未及弱冠,身量单薄。
此刻捏着那蚯蚓眉头微蹙,被阳光染了暖的长睫微垂,稍稍显得有些无辜。
眸光徐徐点点,从少年的眉目划过那青竹般的背脊,最落在被腰带勾勒出的极为细窄的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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