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到这了。”

　　“姥姥你先去休息吧，我还想再练一会儿。”

　　眼见着林玖又不听话地继续练下去，沈娥华心底发愁却又舍不得真的下手教训，手里教训弟子用的戒尺就跟摆设一样。

　　犹豫再三，沈娥华终于狠起心来，眉毛一横，抄起两指宽的竹尺就往眼前这小倔牛的屁股上抽了一下。

　　突如其来的火辣辣如灼烧般的痛感，让林玖当即跳了起来，捂住小屁股回过头来，满脸无辜可怜，“姥姥，你gān嘛打我？”

　　沈娥华喉间一哽，被林玖耷拉着的控诉般的小眼神看着，心脏瞬间软得一塌糊涂，然而又不得不摆出正经严肃的模样，来维护身为长辈的尊严。

　　“这两天练的太多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身体累坏了反而得不偿失，该休息时就要好好休息，刚刚那一下就是给你不听话的惩罚，快，先去洗个澡放松一下肌ròu。”

　　林玖怔怔地接过外婆递来的毛巾，被推搡着踉跄了一下，浑浑噩噩地进了练功房的冲洗室，怎么也没想到第一次挨训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只不过是想让自己忙起来，从而不让自己内心陷入纠结。

　　沈娥华听到浴室门里面淅沥的水声传出来，握着戒尺叹了一口气，出了练功房就直接往东厢那边去找林玖姥爷。

　　安佑德正戴着一副银边眼镜，悠闲地靠在椅子里，将一本杂文集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嘴里来两句刚刚练功房里唱得戏词。

　　被夫人急哄哄的打断，安佑德只能无奈地放下文集，摘掉眼镜，“走路慢点，又不是小姑娘了，急急忙忙跟有鬼追似的，看着点，当心脚下的门槛儿，不是教啾啾唱曲吗？怎么一下子窜这边来了？”

　　安佑德从书桌里边走出来，扶着沈娥华往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拿起小桌上的杯子正要沏茶，就听到爱人说：“白水就好，这都快夜晚了，你也少喝点茶水，本就睡得浅还喝这些醒神、扛瞌睡的。”

　　被不解风qíng地这么一说，林外公只能无奈转手，拿起紧挨着紫砂壶的不锈钢的开水壶。

　　沈娥华喝了口白开，放下杯子就朝着林外公说：“你得去开导开导啾啾，这孩子心里藏着事儿呢，一天到晚眉目伤感的样子，看着我心里发慌，你说是不是那歌唱比赛遇到什么不舒心的事啊？”

　　“可能吧。”安佑德皱了皱眉，心里也生出几分担忧，“啾啾他从小到大就没经历过什么磕碰，估计现在是遇到什么坎儿，一时迈不过吧，你放心，夜里我找他谈谈话……”

　　晚饭之后，林外公如约将林玖喊到书房，林玖虽然一头雾水，却还是跟着过去了。

　　“姥爷，有什么事吗？”林玖坐在小桌旁的圆凳上，抬头看着安佑德。

　　林外公没有像林外婆那样，始终将林玖当个小孩子，在他看来，林玖已经成长为一个拥有自己秘密的小大人了，所以安佑德将自己的心态放在与林玖同等的位置，并没有刻意qiáng求林玖向他倾诉的意思。

　　“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不愿意说也没关系，就你姥姥看着你这张小苦瓜脸可心疼坏了。”

　　听了这话，林玖一怔，有些惭愧地低下头，不说，他可能还会觉得自己藏得很严实。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林玖神qíng失落地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

　　安佑德看着自家小孙儿内疚的模样，心里也生出几分疼惜，抬手摸了摸那耷拉着的脑袋，“人遇到挫折呢，要积极面对，这一辈子没什么迈不过去的坎，要知道问题是用来解决的……”

　　林玖安静的坐在姥爷跟前，垂头听着那温厚的教导，若有所思，咬了咬唇，手指抓紧了膝盖的裤子，抬头问道：“姥爷，我知道三心二意是不对的，可控制不住该怎么办？我同时喜欢着三件东西，对他们的感qíng几乎分辨不出差别，可又偏偏只能取其中一件，那我到底该怎么办？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林玖鼻头一酸，为自己的贪婪滥qíng而内疚惭愧，眼看着像是快憋得哭出来。

　　太糟糕了他。

　　安佑德看着林玖悲伤的模样，心疼的同时更觉得事qíng的严肃，看着认真地分析说：“你所说的三个东西，如果是物或者事qíng的话，那么总能够找到兼顾的方法，就像现在你唱歌，练京剧一样，两者不误地进行。如果你说的是人的话……”

　　安佑德特意注意了一下自家孙儿的神qíng，心里便知道了大概，一时竟也想不到该怎么回答。

　　人是复杂的感qíng动物，而感qíng有时最纯粹，有时又比人还复杂。

　　“姥爷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一时的沉默，让林玖陷入一种自我厌弃的状态，失落地低着头，眼泪糊了眼，吧嗒吧嗒地掉起来。

　　沈娥华因为担心，特意到书房这边来看看，谁知刚到就看见林玖哭得跟泪人似的，顿时心疼万分，狠狠地瞪了一眼林玖姥爷，大猫护崽子似的搂着林玖，拍拍林玖的后背，好声安慰着。

　　“啾啾不哭，姥爷欺负你，姥姥给你出气，乖，不哭了。”

　　沈娥华用手指抹掉林玖脸上的泪珠，心疼得不得了。被人如此安慰着，林玖的悲伤却来得更加汹涌，开口就是哽咽的声音，连一句完整地话都说不出来，沈娥华看得心都揪成了一团。

　　等林玖qíng绪稍微稳了一点，沈娥华就将老伴拉到一边，低声问：“不是让你开导吗？怎么还将人惹哭了！”

　　安佑德有些无辜地看了眼老伴，又低声回答：“啾啾这是感qíng问题，得自己解决！”

　　“你书里的感qíng不也写得跟真的一样，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还大作家呢！”

　　沈娥华嫌弃地看了眼安佑德，又让丈夫给复述了一遍林玖的问题。

　　听完之后，林外婆非常豪气且自信地跟林玖说：“这还不简单，都喜欢就都喜欢呗！”

　　林玖和安佑德齐傻眼！

　　安佑德有些生气，认为林外婆在无理取闹，指责说：“你怎么能乱教呢！感qíng不容马虎，更谈何花心滥qíng！”

　　林玖再次惭愧地低下了头。

　　安佑德见状，讪讪地说：“啾啾乖，姥爷不是在说你呢！”

　　沈娥华用目光让帮倒忙的丈夫闭嘴，然后让林玖抬起头来，认真地说道：“我说的同时喜欢，并不是享齐人之福的意思，也不是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人这一生总要经历各种各样的感qíng，尤其是恋爱感qíng，许多人一生还不只谈一个对象，每一位他都爱过，每一位都给他留下过甜蜜的回忆，这是不能抹灭的事实，但最终相伴终生的，只会是最后留下的。”

　　沈娥华摸了摸林玖的脑袋，温柔道：“感qíng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它是双向的，你做出了爱的选择，对方也有选择爱的权利，只有最终留在你身边的，才是你命中注定的。所以现在都喜欢就都喜欢呗！你不用感到惭愧，你认真的付出qíng感，你何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