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闻言，抬头看到爷爷正一手捂着脸颊，神色痛苦地喝着碗里的绿豆粥。
　　“爷爷是跟人打架了吗？”小黄震惊道。
　　“嘶……”老黄难受地吸了口气, “爷爷是会跟人打架的人吗？我这是牙疼。”
　　小黄想起来了，上回他爹牙疼, 家里也是吃了一整天难吃的菜。
　　他瞬间紧张了起来，“我们中午还能去有间食肆吃饭吗？”
　　“去，为什么不去。”老黄一边说话一边难受得吸气, 连声音都是含糊的。
　　黄老太太皱眉，“有间食肆的火锅、冒菜、回锅肉那些都是辣的，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去吃？”
　　“今天是八折的最后一天，再不去就要恢复原价了, ”老黄低声道，“再说了，他们食肆总有不辣的菜吧？”
　　“爹, 晚几天再去也没事, 我们家不需要省这百来文钱。”黄行也劝道。
　　老黄低着头, 没有搭理儿子。
　　他昨晚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准备，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今天要怎么理直气壮地走进有间食肆，怎么不管别人目光点菜吃饭，要是又不去了，那他一晚上的翻来覆去不是白折腾了？
　　“行，就去，”黄老太太见老黄不说话，道，“反正难受的不是我们。”
　　老黄低声道：“灶房里不是还熬着下火的药吗？等吃完早饭我多喝两碗，说不定到中午就不疼了。”
　　不知道是绿豆粥跟下火药的作用，还是心里暗示，中午的时候，老黄确实感觉牙疼好了许多。
　　午时一到，他左手牵着孙子，右手牵着孙女，前往有间食肆。
　　只是还没到有间食肆门口，他就放开两个小孩的手，“让你们爹娘牵着你们。”
　　小孩乖巧地走到爹娘身边，而老黄则慢吞吞地落在最后。
　　食肆最后一天折扣，客人比前两日还要多，老黄紧跟在家里人的后面，果然没人注意到他。
　　被伙计引着找到桌子坐下后，他就低头看着腰带上的绣花，仿佛之后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黄行无声地叹了口气，问伙计，“有哪些菜是比较清淡，牙疼的人也能吃的？”
　　“那就只有炒菜了，粉蒸肉，清炒莲藕，清炒莴笋什么的，”伙计说着说着，想到了什么，“倒还有一样，不过要先问下我们掌柜还有没有。”
　　黄行道：“麻烦你了。”
　　老黄看着伙计转身走了，小声道：“我觉得我吃火锅也没关……”
　　系字还在他嘴里没说出来，就被黄老太太一眼挡了回去。
　　“小掌柜，”伙计走到柜台前道，“黄掌柜家里好像有人牙疼，问有没有比较清淡的菜。”
　　宋宴卿看了眼黄行那桌，将柜台上的东西收进抽屉里，道：“我过去看看。”
　　他还没走到桌边，目光就跟偷偷抬头的老黄撞个正着，两人都是一愣。
　　接着老黄迅速地低下头，而宋宴卿则像完全忘了那天老黄说的话一样，笑着走过去，介绍道：“今天厨房里炖了锅猪肚鸡，是用猪肚跟鸡一起炖的，有补气血、健脾胃的功效，不过有股药材味，我吃着是不错，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吃得惯，要是愿意试试的话，我让伙计给你们端一份上来，吃完了汤里也能跟火锅一样，下冬瓜白菜这些配菜。
　　“这个汤里没有放一点辣椒，很适合口味清淡的人，若是口味重的话，也可以像吃火锅一样，另外调一碗蘸料。”
　　黄行听他这么说，心中差不多已经有了决定，不过还有个问题他很关心，“猪肚鸡是你相公做的吗？”
　　“是。”宋宴卿失笑。
　　黄行立即道：“我们今天就吃这个了！”
　　宋宴卿点了点头，吩咐旁边候着的伙计，“你带黄掌柜一家去楼上雅间。”
　　“为什么要去楼上？”黄行不解。
　　楼上雅间清净，他昨日跟人谈事情也是在楼上雅间，但今天他带了两个小孩，当然是楼下更方便些。
　　伙计压低了声音解释道：“我们大掌柜一共才炖了三只鸡，是打算留给几个熟客的。”
　　说着他扫了一眼周围的食客，没说出来的话不言而明。
　　“我们上二楼。”黄行立即抱起女儿道。
　　猪肚鸡是早就炖好的，黄行一家在雅间坐下后，很快就端了上来。
　　跟火锅一样，桌子上同样放了个烧着炭的小炉子，伙计将砂锅放上去，便咕噜咕噜地冒气了热气。
　　锅盖一掀开，浓郁的鲜香夹杂着丝丝药材的清香便扑面而来。
　　鸡皮是橙黄色的，一看就是选的上好的母鸡，鸡汤炖得奶白，浮油已经撇干净，飘着几颗鲜红的大枣跟枸杞在上头，看着很是清爽诱人。
　　“掌柜的说你们可以先喝汤，再吃肉，吃到后头汤不够了我再给你们加。”伙计将他们点的配菜都端了上来，又在桌子上放下一份清炒苦瓜，“这是掌柜送你们的。”
　　“多谢。”黄行道。
　　待伙计一离开，黄老太太立刻将清炒苦瓜推到老黄跟前，“你今天就吃这个吧。”
　　“我不。”老黄飞快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又舀了两块猪肚一块鸡肉放碗里。
　　他端起碗，对着碗沿吹了一圈，接着小心地喝了一口。
　　猪肚跟母鸡一起炖出来的汤比他想象的还有鲜香浓郁，又有一点药材的清香，很是适口，咽下去之后，暖意从胃里一直扩散到整个身体。
　　鸡肉软嫩香滑，稍微一用力，就能让其从骨头上脱落。
　　猪肚爽口，即便是他这种牙齿疼的老人也能吃得动，最重要的是，他连吃两块，都只有鲜跟香，没有丝毫异味。
　　老黄很快将碗里的汤都喝完。
　　“别忘了你的苦瓜。”黄老太太道。
　　老黄痛苦地夹起一筷子送进嘴里，一咬下去，神色由痛苦变成疑惑。
　　他又多咀嚼了几下，没有想象中的苦得难以下咽，只有淡淡的苦味，以及蒜香跟豆豉馥郁的香味。
　　“还挺好吃的。”老黄又夹了一筷子。
　　“有间食肆的东西本来就很好吃，”小黄哼哼道，“爷爷要是早跟我们去南街吃的话，不会现在才知道。”
　　老黄：“……”
　　一顿饭吃完，老黄心满意足地去结账。
　　黄老太太夸赞道：“今天的菜很好吃。”
　　宋宴卿笑着道：“您喜欢的话，等家里人牙疼好了一定要再来试试，到时候我们给你将调料放齐，会更好吃。”
　　今天顾忌着有人牙疼，章北庭没给他们放胡椒。
　　宋宴卿觉得，放了胡椒的猪肚鸡更美味。
　　老黄付了钱，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怎样才能成为你们只做几份菜的时候，会给留菜的熟客？”
　　他很明白，今天这份猪肚鸡，是因为他牙疼，才幸运地吃到的。
　　宋宴卿愣了下，接着笑道：“您常来的话，我们熟悉了您的口味，有合您胃口的新鲜菜时，会让伙计提前告诉您一声。”
　　“我知道了。”老黄认真地点了点头。
　　看着老黄一家人离开的背影，宋宴卿没忍住又笑了笑。
　　他就知道，怎么可能有人能抵挡住他相公做的吃食。
　　灶房里没那么忙了，章北庭跟前两日一样，洗了手跟脸出来柜台前陪宋宴卿算账。
　　章北庭问：“我让伙计送了黄掌柜家一份清炒苦瓜，你没收他们钱吧？”
　　“没有。”宋宴卿摇头，“你怎么想起送他们苦瓜？”
　　章北庭笑着道：“伙计不是说他们家有人牙齿疼吗，我送份苦瓜给他们降降火。”
　　宋宴卿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黄家人爱不爱吃苦瓜，反正他们两人都不爱吃，家里就从来没有过苦瓜这道菜。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有客人吃完，宋宴卿便起身算账收钱。
　　时间很快就到了未时正，食肆里只剩下几桌吃火锅的客人，守在门口的伙计也放松了许多，直到有人走到门口了才注意到，连忙招呼：“两位里面请，小店还有火锅可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