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世之劫
时间过得就是快啊,自从上次从这儿离开,到今天再度踏入这个小区,已经差不多六年了吧。
她望见了正在等候着她的她,而她欣喜地叫道:
“秋雨!”
仅此一句,她的世界,便春暖花开。
她们不需要过多的寒暄,即便是多年未见,也仍旧不言而喻。嘴角划过温柔的弧度,眼波里也荡漾着淡淡的微笑,没有一丝风在她们之间溜过,时间仿佛就此静止。
她朝她挥挥手,笑意更深了,却也无法强忍住与此同时迸发出来的泪水:“若瑄。”
她还是哭了。她曾经几度想象她们重逢的场面,她以为自己的坚强足以胜过对她的思念,她以为自己不可能会像她那样那么轻易地就掉眼泪。可是,她却高估了自己,经过这么多年的艰苦奋斗,社会上的阳奉阴违,尔虞我诈,她逼迫自己面对现实,始终保持住一如既往的冷静和坚强。而今天面对着她如此久违而真实的笑容,她所有的冷静和坚强却被一丝不剩地摧毁了,这个简简单单的微笑直接触到了她内心深处,一针见血。
“若瑄,”她忍住呜咽,不想让她看见她哭的样子,“我回来了。”
杂志社
“嘉倩,那个裴小姐的稿交过来了没有?”
“你问我这个?!我只负责采访工作好不好!”于嘉倩瞪着眼睛。
“唉,这不今天某大编辑请假了么!”邵远帆语气很无奈。
于嘉倩听着也不满起来。她想起昨天若瑄请假的时候,满面红光地说一一我有一个特别重要的人从外地回来。话里话外都带着难掩的兴奋。“特别重要的人”得是个什么人一一她纳闷地冥思苦想。她甚至都没听若瑄如此形容过樊凯。
唉,管他呢,反正她工作做不完也不关自己什么事。嘉倩置气地把头一歪,没好气地对千元的说:“你裤缝又歪了啦!”
“你现在都干些什么?带学生?”
“是啊……教一些……天资不高的学生。”
午后的奶茶店,没什么人。就连柜台上的猫咪也睡着了。若瑄和秋雨面对面坐着。和从前一样,若瑄点了一份巧克力奶茶,而秋雨则是抹茶味的冰激淋。空气的味道平淡中透着温馨。
“我还记得小时候某人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将来会是大钢琴家。”
秋雨有点窘迫:“小时候那是瞎说的啦!”
“可我就不一样啊,我那时候说要当编辑,现在不就做了编辑。”
“编辑多容易当啊……想当不就能当了……”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我是说,樊凯最近还好吗?”
若瑄的眼神顿时黯淡了些许,她犹豫着该不该说。
“……他前女友回来了。”
“前女友?就是你说的那个姚……姚什么来着?”
“姚可。”
“啊对。你不是说她出了国,就再也不回来了吗?”
“谁知道呢,唉。”
“……若瑄,你知道,爱是不能勉强的……既然樊凯那么爱她……”
“我知道,这些道理我都懂。”若瑄的声音很轻但也很坚决,“但爱对于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既然他无法勉强,我也是同样的无法勉强。而且当初是我自己爱上了他,所以如今我不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秋雨一愣,原本用来开导她的话全都硬生生地吞回了肚里,半晌她笑着叹了口气,“你这种性格啊,让我说你什么好。”
“既然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干嘛老说这种话题?”
“那好吧。那我问你一个问题,”秋雨点点头,把脸板了起来,“如果有一天,我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没有办法回来,你会永远记得我么?”
这是什么怪问题?若瑄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叫‘很远很远的地方’?”
“就是,”秋雨斟酌着如何解释,“距离你人最远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难道你又要去别的城市?”若瑄傻傻地问。
“不仅仅是别的城市……而是真正意义上地换一个生活环境。”
“什么意思?我还是不明白。”
“那你就告诉我,如果你永远也见不到我了,我还会留在你记忆里多长时间?”
“一辈子。”若瑄回答得斩钉截铁。
“是么……”秋雨的妖神记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喂,你到底要去哪啊?”若瑄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没什么,只是个假设。”
秋雨装作若无其事地舔着抹茶冰激淋。
☆、第三章、2.姚可篇
(以下内容均由姚可为第一人称叙述)
不知从哪天开始,医院变成了我的第二个家。我没有告诉任何除了我母亲以外的人我生病的事。其实我本不想麻烦母亲,但是我没有足够的钱来供自己治病。我母亲是我见过最辛苦的母亲,也是我见过最坚强的母亲。我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因车祸而丧了命,我对他根本没什么记忆,我的记忆里全都是我母亲忙碌工作的身影。有些亲戚朋友都劝她,赶紧再找个好人家嫁了吧。可我母亲却执拗得很,说,我才不给我我闺女找个后爹呢。
我母亲除了工作和照顾我以外唯一的爱好就是阅读,她曾说她小时候也梦想着当一名作家,但是自己的父母一一也就是我的外公外婆,却劝她放弃读书早点嫁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励志当一名作家,将来好让母亲读到我亲手写的书,我觉得那是报答我母亲的唯一方法。
只不过,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我努力地朝着梦想接近时,我被查出患了胃癌。我深知高额的医疗费会彻底压垮母亲,我跟母亲说:“妈,看来老天这回是真要收了我了,这病要不咱不治了吧。”但母亲却连忙捂住我的嘴,瞪着我嗔道:“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你这个病,我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给你治好。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
胃痛发作得厉害的时候,我疼得在床上翻滚,而母亲也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以泪洗面。每每缓过劲儿来的时候,我第一眼便看到她憔悴的脸和布满血丝的双眼。
“妈不要求你有多么优秀,也不要求你能有多大的出息。只要你健健康康地活着,妈就心满意足了。”她这么跟我说道,而我却无法给她任何保证。
除了母亲,还有一个人很让我放心不下。他就是我的男朋友,不,应该说是前男友,樊凯。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也从来没有忘记过我带给他的伤害。那天电话里说分手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时间越长,印得就越深。每次当我闭上双眼,脑海里闪现的便是他魂牵梦萦的脸。我想要见到他,想要听听他的声音,可是我不能,我无法做到。我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他说,我没有离开,我一直都在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