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情错
应残秋神色略缓:“还不曾。她谨慎非常,言谈间也是滴水不漏。怕是探不出什么话来,恐怕,还得验证一二……”
“她身边有不少奇人异士守着,你若要动手,还需尽快,迟恐生变。”似是想起什么,那人眸光略沉,“若她真是……大事成败,便也一半系在她一人身上。”
“……我明白。”
那人微微欠身,烛火一闪,他的身形瞬间消失。应残秋敛袖坐下,一弹指击灭火烛,就那般静静坐在黑暗中,许久许久。
叶曼青抚着胸口慢腾腾挪出女苑,不过是这么一小段路,她就走得艰难非常。该死,这个破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喂,你、你怎么了?”
叶曼青回头,只见重楼皱着张小脸站在她身后。她不由笑道:“怎么一天没见,你就变成小老头了?”
重楼哼了一声,看了她一眼,蹬蹬蹬跑上前来:“我扶你到凉亭去坐坐。”
“乖孩子……咳咳!”
“叶姑娘!”木怀彦快步走来,“快将固元丹取出服下!”
叶曼青颤抖着手拿出瓷瓶,吞下两粒固元丹后才勉强止住呛咳,胸口的疼痛也略有缓解。木怀彦一掌抵在她背心,源源不断的暖流流经她的四肢百骸。半晌,他才收手停歇,抬手扶着她往凉亭走去。
重楼忽然出声道:“我、我去给们端茶!”说完也不等他们反应,转身就跑开了。
“哎——”叶曼青唤了一声,摇摇头,“这个小家伙,真是越来越活泼了。”
“是啊,他同你很是亲近。”
叶曼青转头,正对上木怀彦含笑的眸子,顿时想起前一天的情形,脸颊不由热了起来。他昨日送她回女苑,为了不被其他人看到,又是翻墙又是闪躲的,那样子她事后回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见她别开眼,木怀彦也是有些讪讪,搭在她手臂上的手是收也不是放也不是,空气一时带了点让人心燥的热意。
“……你有伤在身,快坐下吧。”
叶曼青不由笑道:“我还没这么娇弱。”
木怀彦也是一笑:“我知道,初见时……”
想起初次相见时的情景,两人相视一笑,叶曼青皱皱鼻子:“哎呀,我那会儿可是比母夜叉还凶吧?吓到你了没?”
“……至今想来,仍心有余悸。”木怀彦一本正经道,眸中笑意悠然。
叶曼青瞪眼:“原来如此,怪不得第二天早上你一见我就全身炸毛!”
“咳咳咳……”木怀彦忽地呛咳出声,一张俊脸瞬间红潮汹涌。
叶曼青不由狐疑:“我说,‘煮了吃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啊……那个、就是……”木怀彦顾左右而言它,终于被叶曼青盯得没处躲,“我也不知道。”
“撒谎。”
看着木怀彦满脸通红眼光四处乱飘的心虚样,叶曼青抚着下巴道:“我越想越不对……难不成,那天晚上——”她顿了顿,忽地一拍桌:“是了!肯定是我非礼你了!”
木怀彦腾地站起:“没、没这回事!”
叶曼青无语地看着他,拜托,以他这副紧张兮兮就差没揪着衣领跳开三丈远的模样,是个人都会以为他被非礼了。
木怀彦似也觉出他反应过度了,面上红晕愈盛,简直快撩出火苗来。
“咳咳!”
叶曼青假意咳了两声,果然,木怀彦登时走近,就要为她运气。叶曼青抬手笑道:“我没事。”
“你先是在蝴蝶谷中被音波震伤肺腑,我先前给你服下的‘九芝’,是最适合调理内伤的灵药,不想——”木怀彦一顿,“你、你说你的血有毒,怎会如此?”
“嗯……况风华和灵灵曾说我的血液中含有雪魄的寒毒。”
“雪魄?雪魄居于昴州极北雪地低谷,你怎会为它所伤?”
叶曼青摇摇头:“我也是偶然发现血中带毒,若不是灵灵她们说起,我根本不知。”
木怀彦凝眉:“那你平日可有不妥?”
“不曾。”叶曼青抚着右手腕上至今还未痊愈的伤口,“除了受伤后伤口极难止血恢复外,其他时候并没有任何异状。”
“如此……”木怀彦沉思一瞬,面上忽地闪过一丝恼意,“可惜我在医术上并无过人造诣,只能择日找师兄一观。”话说到此处,他的面色陡然一变。
“怎么?”
“不,没事。”师兄离开此地已有四五日,现下应该早就回到百里庄了,不知那事……他脑中思绪如电回转,忽地淡淡道,“听说你前夜赴了我的约?这事,我却是不知。”
叶曼青心头突地一跳:“想是哪位师姐开的玩笑……”那夜的事她并未向他提起,这时候也是下意识地就要一语带过。
“就这样?”
“……嗯。”
场面一时静默,叶曼青低着头抠着石桌上的裂缝,只觉得在那沉静目光的注视下,头都被压沉了。半晌,才听他轻叹一声,静静起身。
叶曼青吃了一惊:“你要走了?”他这是、在生气吗?
却见他只是走到树丛旁,抬手摘了一片叶子,回身道:“昨日的曲子你可喜欢?我再吹给你听,可好?”他双眼清润,唇边笑意浅浅,并无半点气怒之色。
叶曼青不由松了口气,笑道:“我还在奇怪你是用的什么乐器,却原来是这树叶。好厉害,得空了可要教教我!”
“……你若愿意学,我定会教你。”
木怀彦捋顺了叶脉,凑近唇边,袅袅清音轻盈跳出。似潺潺流水,又如暖暖和风,柔柔拂过心头。清风明月盈盈,百花五色湛湛,直如春风熏得游人醉,更胜桃花十里香。
叶曼青趴在桌子上,静静听着曲子,看着树下如青竹玉立的身影,眼中闪过连她自己也不明了的迷茫之色。心动最是无来由……平生第一次,她有了无从着手的茫然。
木怀彦眼睑微垂,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这个女子的迷惑,他感同身受。进退之间,却全然无法把握。这般陌生的感受,频繁地带动情绪起伏,欣喜又惶恐,矛盾得无从说起。他虽然从未经过□□,却绝不是于此半点不知的少年人,只是……只是她……若能再信他几分……
乐声一转,似幽幽月色,于夜色低茫中无声诉说着难解的情怀。
不远处,灰衣少年端着茶盘静立在树影后,望着亭中一站一坐的两人,灵动的眼眸中也不觉透出分迷茫。
* * *
青山如绘。
一人,一琴,面朝莽莽大山,雪青色的身影仿若一片浅淡的浮云般,几欲融入山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