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顺着白莫的目光转身回头望，见是秦骄，直了直身躯，指着旁边的空位让他坐下。

　　又像上次一样，谁也不开口说话。期间，巫许端了杯奶茶过来，这才打破三人间的沉默。

　　“你说，”秦骄顿了顿，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晋阳未完成的心愿是什么？”

　　小黑看着他，蓝色的眼睛深沉似海。

　　“到底是什么？”秦骄的声音开始抬高，胸膛剧烈地起伏。

　　“你不知道？”

　　“秦骄，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我”秦骄的嘴唇变得煞白，脸迅速褪去血色。他知道吗？

　　他一阵苦笑，身体里的力气像似被抽干了般，耷拉着肩膀，“他恨我。”

　　“我知道，晋阳恨我。”少年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尽是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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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乐乐没有撒谎，他们三个人的感情一直很好。

　　林乐乐只是隐瞒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例如，林乐乐喜欢秦骄。

　　例如，晋阳喜欢林乐乐。

　　高一下学期寒假的时候，林乐乐向秦骄告白了。秦骄并没有答应，一是他只把林乐乐当妹妹，二是从初中开始，他就知道晋阳喜欢林乐乐。

　　被拒绝的林乐乐并没有放弃，反而一改往日的脾性，天天缠着他。

　　以往，三人同行的时候，虽然也只是林乐乐和他在打在闹，晋阳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看他们打、闹。

　　到底纸保不住火，日子一久，晋阳还是察觉了。

　　那段时间，是秦骄度过的最难挨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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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办法，我便和乐乐说定，这些事高考过后再考虑。如果她继续死缠下去，我便直接转学了。”

　　“乐乐拗不过我，最终答应了。”

　　“高二暑假，乐乐想放松一下，将原本的高考之行提前了，虽然学校只放了十几天的假，我们还是去了外地旅行。”

　　“没有见过大海的我们，第一次去到海边兴奋不已，三个人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一般。”说这些话的时候，秦骄正盯着酒柜上的酒，似乎透过它看见那段日子。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可是，这次愉快的出行有个坏的结尾。”

　　“又是临回家的前一天，就像初中在晋阳外婆家时一样，想着明天就要回去了，大家都想再好好玩玩。”

　　“我们跟着游艇出了海，艇主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帅哥，极其会说话，一会儿就和游艇上的人打成一片。驶出一段距离后，游艇停在了一片蓝色的浅海域。艇主一头扎进水里，半晌捞出几个漂亮的贝壳。”

　　“随行的人也有闲不住的，艇主劝不过他们，加上这片又是浅海，又对自己的经验自信，便任由他们戴上潜水镜，跟着去了海底，也捞出了许多漂亮的贝壳。”

　　“后来，见艇主的泳技很好，而且又有很多游客也都成功出游，我和乐乐不顾晋阳的劝告下了海。”

　　“海上太阳火辣辣的烫，海底的水却是越深越凉。我们跟着艇主，在浅海域见到了很多好看的珊瑚和贝壳。”

　　“后来……”秦骄的语气渐歇，仿佛喉咙卡了东西。

　　“后来，后来，”

　　“后来，乐乐为了抓一条小鱼游远了，可能碰着深海的冷水受了刺激，腿抽筋了。”

　　“我一直跟在她身后，见到事情不对，没有时间通知其他人只得先去救乐乐。”

　　“那片水冷得刺骨，像刀片刮在身上，沉重得让人窒息。”

　　“可是，我没能救起乐乐反而搭上了自己。”秦骄一阵苦笑，嘴唇上被咬得出了血。

　　“晕晕沉沉的我将已经昏迷的乐乐交给了前来救援的艇主，估计由于这片是深海，再加上这么一吓，也没有其他人愿意过来帮忙。”

　　“我跟着他们后面，慢慢地拉开了距离。”

　　“我的肺里已经没了空气，早就已经到了极限。”

　　“我想，我要孤独地死在这片海里了。”

　　“可是，后来，”秦骄顿了顿，回头看小黑他们，眼里布满血丝，唇上血红一片。

　　“我活得好好的。”

　　“原本该死去的我活得好好的。”

　　“死的是好好呆在船上的晋阳。”

　　秦骄一阵压抑的笑，脸上的表情比哭还痛苦，“死的是他，死的是他。”

　　“死的是晋阳。”

　　“你们知道吗？”他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身体抖动不止，整个人情绪极为激动，“死在那片冰冷海水里的是晋阳。”

　　“死的是晋阳。”

　　秦骄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回忆中，一会儿笑，一会儿低语。

　　毕竟还是个上高中的孩子，身上无端压了一条人命，怕是早就崩溃了，只是强撑着忍了这些天。

　　好不容易可以说出口了，只得将一股脑的恐惧、害怕、绝望、无助通通倒出来。

　　白莫看不下去了，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他。小黑也没有说一句话，可两人相扣的手早已经变得冰凉。

　　“他若还有未完成的心愿——”秦骄停了下来，一双眼睛狠狠盯着小黑。

　　“我知道，我知道的。”

　　“他讨厌我，他恨我。”

　　“是我害死他的。”

　　“他想我死是吗？”尖酸刻薄的一句话，让白莫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秦骄。”小黑徒然开口，眼睛里尽是怒气，语气从未有过的强硬。

　　“晋阳是这样的人？”

　　“晋阳在你心里就是这般？”

　　被小黑这样一说，秦骄猛地晃了一下，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了。

　　晋阳？

　　晋阳原本是怎样的呢？

　　这些日子，他早就被心底的自责压疯了，每天行尸走肉地上学放学，假装已经走出阴影，已经开始全力地准备高考。

　　连他自己都要被自己给骗到了，只除了每天夜里准时将他淹没的深海。

　　他总是整夜整夜地在一片模糊暗沉的海域挣扎，周围一个人、一丝光都没有，他恐慌绝望，没有人可以救他。

　　嗜人的海的深处总会传来晋阳的声音，晋阳说他很冷，说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躺在黑暗的大海深处害怕，说他的身体被水泡得不成人样了，说鱼咬得他好疼，他说他一个人躺在那儿，他想出来，想见阳光，想见妈妈。

　　他说，他是不想死的。

　　这样的梦境，这样的晋阳，让秦骄害怕。

　　人一害怕，即使对着原本最熟悉的事都会产生极端的错识。

　　晋阳，原本是怎样的呢？

　　“我……我叫……晋阳”

　　“呜呜……秦骄……呜呜……谢……谢谢你”

　　“秦骄……秦骄他……他一定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