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想象那时白佳容的心情该有多么心疼，多么自责。为什么她在江湖这些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抱着一颗绝望之心，想要终老无邪观呢？

　　所以，那时她便下定了决心，不遗余力，调集起所有力量，开始展开复仇行动。

　　记得当时白佳容离开后，莫止因为过度劳累，出现了心衰发作。他原本计划好了一切，也联系上了碧落教的心腹之人，可是，当他突然又感觉到那种危及生命的症状，他会多么绝望愤恨。

　　记月眼前好像闪过了当时的莫止猛地拂袖，扇子跌出老远的情景。

　　他痛恨自己的疾病，却无法逃避它的侵犯。

　　白佳容继续道：“月姑娘，其实我早已发现，公子可能喜欢上了你。礞山秋猎之时，我就在当场，看到他突然用身体为你挡剑，我便确信无疑了。要知道，礞山秋猎虽然是他一手安排的，可是当时那两个人不认识月姑娘，以为你要胁持公子而出剑，确实是突发情况。碧落教的人虽然都是高手，但是公子绝对不能了解信任那两个人的剑术，也无法知道他们能不能在一瞬间让剑偏离目标。他当时的行为，可以说是要为你而死。后来你们身处险境，我们疯了一样到处寻找你们，在那条河边发现了你们，于是后来，我们就在这里隐匿下来了。我觉得这个地方，日后公子若是来了，也一定会喜欢的。”

　　她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只是我们一直无从了解，我们周密计划，围猎武旭朝，已经令他重伤濒死，可以说，我们就要报仇了。可是，那时公子就在他面前，却帮助你救了他的命。他这样做，我原本想他还有其他计划，可是现在看来，也许他只是有那份自信，觉得自己可以再次战胜他而已。”

　　记月看着白佳容轻轻摇头，对于莫止当时的心理，她当然比谁都了解。

　　她曾经不止一次说过，她是一个医生，绝对不能见死不救。如果有一个病人在危难之间，她有救他的方法却没有救他，看着他死去，那么她肯定是会非常难以接受的。

　　而从最初开始，莫止便可以理解她，并且，即使是违背内心，他也不会阻止她，甚至会帮助她。

　　耳边传来白佳容的声音，“月姑娘，我知道这次因为武妙君的事情，你可能会对公子有所不满，可是这件事并非他计划的，纯粹是意外之得。但是，这件事并非公子一个人的事情，而是关系到碧落教所有兄弟的生死。其实我知道，他的心里也很矛盾很挣扎，所以请姑娘不要怪他。”

　　记月苦笑一下，“我怎么会怪他呢？来到这里这几天，吕二哥和妙儿肯定也在这里吧，不仅我见不到他们，连莫止也没有去看他们。他不会是不担心他们，而是，他不知该怎样面对。”

　　白佳容点头，“月姑娘果然懂得我家公子。”

　　她突然倾身对着记月，双目闪着恳切的光芒，“姑娘医术高明，整个碧落教的人都希望你可以救我家公子，就算你不能治好他的病，至少，你可以让他……延长些时日……”

　　她又低下头去，“他还这样年轻，若是真的……那实在是太残酷了。”

　　记月面对着她，狠狠咬着嘴唇。

　　她是一个医生，面对病人的病情，客观理智是必须的。

　　如果是在医院里，面对病人的家属，她应该做的当然是仔细分析病情，告知所有的危害和风险，还有治疗上可以做到和不能做到的事情，帮助家属做出判断，理智面对。重要的是，要消除家属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规避医疗风险。

　　可是，现在的病人是莫止。

　　他已经不仅仅是她的病人，从内心深处，他甚至比她的生命更重要，她是宁愿与他一起面对一切，甚至同生共死的。

　　他，是她一生第一个爱上的人，也会是唯一的爱人。

　　困难又如何，风险又如何，就算是与他一起死，又能如何？

　　她突然站起来，面对幽静的山谷，语音很低，却字字清晰。

　　“我是绝不会让他死的，就算是付出一切，我也一定要救他。”

　　她这样说着，每一个字都那样坚定，她决心要救他，就算是要用自己的生命换他回来，她也在所不惜。

　　可是，这真的科学么？这真的是一个医生，一个严谨的科学工作者该说的话么？

　　记月突然撇下白佳容，转身向那个峡谷跑去，奔向那条清澈的小河，以及他们初次定情，第一次说出爱的地方。

　　她一口气跑过来，中间都没有停下休息，等来到那个山谷的时候，累得气喘吁吁。

　　时近正午，河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如即往的平淡。

　　她的脑子里一团乱，眼前一直闪现着映天湖畔秋水长天中的一吻，马车上面对突如其来的利剑他抱住她为她挡剑，一直到今天早晨，他那样霸道绝望的拥抱。

　　他说，他多么希望，可以与她共结连理，洞房花烛。

　　可是，他从来没有提出过要与她成亲。

　　他无法许诺他的一生，也不能相伴她白头。因为，她的一生太过长远，而他的生命如此短暂。

　　记月曾经下定决心，就算是没有手术条件，在形势所迫之下，她也要亲自为他做手术。她虽然是心内科的医生，但是进医院轮转的时候，心外科的手术她不是没有上过，尤其是跟着韩柏的机会更是很多，先心病修补的手术步骤，她都是知道的。

　　只是，她从来没有主过刀。

　　她情愿一试，破釜沉舟。

　　可是，这样想是想过了，当真正这个问题摆在眼前的时候，她又一片茫然。

　　难道心脏手术，可以这样简单么？

　　麻醉、消毒、术中补液、监护、术中和术后的用药。别的不必说，就连莫止的血型，她都不知道。

　　也就是说，这样的手术根本就是杀人。

　　记月站在河边，面对着清澈宁静的河水，突然忍不住大声喊起来。

　　“韩柏！韩柏！我在这里啊！你快来帮帮我，求你了！”

　　山谷回音后，只有河水安静的哗哗声，以及冬日的风吹过远处的枯树，发出轻微的浪潮声。

　　记月感觉全身无力，双腿一软，跪倒在河岸上。

　　她想哭，可是好像今天哭得太多，泪腺已经枯竭，只能呆呆地坐着。

　　突然，大脑中好像划过一道闪电，突如其来，把她惊得瞬间跳起来。

　　那分明是一个人的声音在脑中回响，不是从任何一个地方传来，只是直接从大脑深处发出。

　　“记月！我终于找到你了！”

　　记月惊慌地四下观看，快速旋转着身体，目光从近处的河滩，一直投向最远处的山谷和树林，还有小河潺潺的流水。

　　那个声音非常熟悉，虽然好久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他的人，可她还是一下就听出了他的声音。

　　那是韩柏的声音。

　　“韩柏？”即使她那样肯定，还是会心存疑惑，根本不敢相信方才她听到了那个声音。

　　四周一片安静。

　　记月甩甩头，那是幻觉吧？韩柏的声音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这里根本就不是她以前属于的那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