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演的
陆声站在楼下,戴着一条米白色的羊绒围巾,小半张脸都埋在里面,只露出一双杏核眼,看见李庭时会微微弯起来,看起来分外乖巧,像是个中学生。
李庭还注意到,陆声的手里拎着一个巨大的盒子,里面装着的东西,像是……蛋糕?
还没等李庭开口说什么,陆声就先笑了,他举起手中的蛋糕,郑重道:“小庭,祝你生日快乐。”
李庭一时语塞,有点没搞明白眼前的阵仗:“哥……”
夜晚的风又凉又急,李庭感觉他只是无意识地张嘴了一会儿,就灌下去好几口西北风。陆声见状,把围巾解下来,又缠在了李庭的脖子上,对他说:“之前你带我去了集市,今天我也带你去一个新的地方吧。你跟着我来。”
就这样,李庭跟在陆声的身后,见陆声轻车熟路地穿过了几条街道,又爬上一栋居民楼的户外楼梯,一层一层地蜿蜒上去,直到登上顶楼,是一处开阔的天台。
这里可以完整地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这个时间万家灯火通明,远处有群星闪烁。两人找了片空地坐下,李庭仍然有些难以相信短短半小时内发生的事情,他吸了吸鼻子,看向陆声和蛋糕盒,这才问出压在心底一整天的疑惑:“你今天去了哪儿?”
“去亲手给你做了一个蛋糕,那家蛋糕店好远,来回费了点时间。”陆声说,“但是我的手艺也就那样,一会儿你可千万不要笑话我。”
陆声没说蛋糕店在另外一座城市。
李庭摇头,笑笑:“不会。”
李庭紧接着又说:“我给你发短信、打电话,你都不理我。”
“白天的时候一直在做蛋糕,没有顾上去看手机,不是故意不理你。”陆声说。
所以一切都有了解释。
陆声前几天与他冷战,却想着要在这一天给他准备惊喜。
“好啦,总之先切蛋糕吧。”陆声俯下身,准备掀开蛋糕盒,结果靠近李庭时却先嗅到了一股味道,在冷空气中不甚明显,却不难被人察觉出来,“你抽烟了?”
“等你的时候抽了几根。”李庭坦诚道。
陆声一顿,还是忍不住问:“什么时候有的这个习惯?”十七岁?十六岁?还是十五岁?
对方没说具体什么时候,只是含糊其辞:“有时候心情不好,就会想缓解一下。”
“……”
眼前这个小孩,今天刚满18。
也就是说,在此之前,李庭是个一旦心情不好就会抽烟酗酒的未成年?到底是谁教他的这些!陆声想了想,应该是李庭认识的那群富二代作风太混乱,这才教坏了李庭。
“我记得你不喜欢烟味,以后不抽了。”李庭看着陆声,将衣兜里的烟盒拿出来,塞进陆声手里,“这个就放在你那里吧,你来管着我。”
陆声把烟盒收好,不禁哑然失笑。李庭说得没错,他确实不喜欢烟味,尤其是二手烟。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他刚刚靠近李庭时,总觉得李庭身上的烟味和别人身上的烟味……好像不太一样。
这样微妙的感觉难免让人想去追究,陆声隐隐感知得到,也许李庭在他眼里,本身就是与别人不一样的。
蛋糕盒被打开,李庭看到了那只粉红色的小猪,还有下面那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他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问陆声:“这个小猪,是我么?”
“是你。”
李庭不甘心:“为什么是猪?”
因为你有时候会惹我生气。陆声想。
“因为小猪很可爱啊。”陆声说。
李庭:“你觉得我会相信?”
陆声开始顾左右而言他:“等等,我们好像落了一个环节,切蛋糕之前是不是还要插蜡烛许愿?”
他取出几支蛋糕店赠送的蜡烛,插在蛋糕上,又从李庭衣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燃。这么多年来,他几乎没有过单独给谁过生日的经验,难免显得有点手忙脚乱。等做完这一切,他才抬头看向李庭,笑着说:“小庭,许个愿吧,哥哥帮你实现。”
“许愿”于李庭而言,是个太过陌生的词。在其他小朋友还在坚信会有圣诞老人给自己送礼物的年纪,李庭就明白了这些都是家长哄骗小孩的招数,可即便如此,他那对常年不回家的父母甚至懒得敷衍他一下。李庭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他们主动提起这件事情,他可以勉为其难地配合他们,装作一副惊喜的样子,因为他真的很想要那份礼物。可是没有人会替他实现愿望。久而久之,李庭便也不再去想根本不会发生的事。
而现在,李庭真的有一个心愿。他思索片刻,“许什么愿都可以帮我实现么?”
“只要是在我能力范围内的事,一定。”
“好。”他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我希望陆声永远平安健康。”
陆声一怔,错愕地睁大眼睛。他一时间难以置信,过了很久才想到要说点什么,低声喃喃:“李庭……是许一个你自己的生日愿望。”
天台的夜晚十分寂静,像是只能听见呼啸而过的风,陆声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蜡烛跳动的橙红色火光,有那么一刻,还听得见自己变得剧烈的心跳。
“嗯,对,”李庭一口气吹灭蜡烛,对着陆声笑了笑,语气坚定,“就是这个。你要帮我实现啊。”
咚咚。咚咚。一下。两下。
陆声把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缩进衣袖里,故作轻松地开口道:“哪有许愿时把愿望说出来的,那样不是就不灵了嘛。”
“原来还有这种讲究么……”李庭重新闭上眼,又追加了一个新的愿望。
只是这回,是在自己的心里开口。
——我的愿望是,希望陆声的愿望全部实现。
陆声不太爱吃甜,吃了一块蛋糕后便有点吃不下去。旁边的李庭倒是吃了很多,毕竟一整天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再加上烟抽得嘴巴里发苦,没忍住多吃了一点。直到一块蛋糕被吃掉了七七八八,完全超出平时被规定摄入的热量,陆声觉得自己白天也算没白忙活,两人收拾了眼前的残骸,一起走下天台。
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很晚。在天台上被冷风吹得精神抖擞,现在反而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困倦。陆声先一步钻进被子里,还没立刻睡着,先听见有人轻轻说了一句:“陆声,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该说不说……李庭这小孩还挺好哄。陆声莫名有点心里发堵。平心而论,他今天送给李庭的,一定是一场拿不出手的生日派对,没有香槟礼花,没有堆积成山的礼物,没有衣着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只有破破烂烂的天台,冷风疏星,和一个卖相不佳的蛋糕,之前每一年的今天,李庭恐怕从未这样寒酸过。
就这样的条件,李庭却问他怎么对他这么好。
李庭:“我今天真的很开心,没骗你。其实我一直不会去主动记自己的生日,因为根本不喜欢过,也很讨厌别人为它强行庆祝。你知道我以前的生日都是怎么过的吗,一年跟我见面不到三次的我爸妈,为了向所有人彰显他们是一对好父母,会特意在这一天替我举办一场生日聚会,邀请很多我不认识的叔叔阿姨,强制我出席陪他们演戏,假得要命。其实我妈不想太早生孩子,我爸倒是觉得没什么,可能他搞出的命案不止我这一条。我妈准备流掉我,结果去医院一查,她子宫内膜太薄,不适合打胎,最后还是把我给生下来了。每一年的生日聚会规模很大,可真的很无趣,在舞室练一整天基本功都比这个有意思。满场的奇怪香味熏得我头晕想吐,那种十几层的蛋糕也好难吃,还不如你做的。所有来宾都出手大方,送我很多生日礼物,但从来没人问我到底想要什么,更不会有谁说‘许个愿吧,我帮你实现’,只有你这么说过。”
陆声不禁在心里设想了一下那个画面——穿着西装的小李庭,被迫站在爸爸妈妈中间,板着一张脸,还要一口一口地吃掉难吃的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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