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目be以后
才发觉自己的丈夫是个祸乱朝纲, 通敌叛国的小人。
不仅如此,按他的计划,一旦起事,在涌入宫门砍杀谢凉的同时, 他还会连夜派兵将官眷全部掳走, 送到江湾府去。
江湾是他的大本营, 他准备在那里另立朝廷, 有这些官眷在,不愁朝中的臣子不听话。
关研看了起事密信,心神动荡,她手里如今没什么人,只有关府散后一直跟着她的十七个家丁,关家世代从军,家丁也都是战场留下的老人,关研召集,他们没怎么多问,便随她出了门。
刚好截住一批被齐盛掳走的官眷。
这批人数量不小,还有许多小孩,平日里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猝不及防受了惊,哇哇直哭,还有几个当场发起了高烧。
关研说着,她手边那个小孩一直紧巴巴坐在她腿边,那是个漂亮的小男孩,一眨不眨看着她,眼睛里满是惊吓之后本能的依赖。
关研坐在火光里,没什么表情,她擦着刀,偶尔低头,看到小孩看她的目光,稍微恍神。
她方才提起齐盛时相当冷淡,分毫不受影响,此时等到说完,提起另一个名字时,虽然神情依旧冷静,还是有微不可查的停顿。
“关瑞……我不知道他了扮演什么角色。”关研说着,擦刀的手顿一下,火光哔剥的响,她坐在火光里,淡淡道,“但他若真的通敌叛国了,还请让他死的低调些。”
关研说完垂下眼,扫了眼身后的一群老弱妇孺,没再说什么。裴词站在她身边,也看了眼众人,无声掩唇低咳几声。
裴词没有急着先走,他看着休憩的众人,低声问了问周澜深,他在城外可有合适的庄子。
周澜深说有,裴词问了地点,便单独拨出来一些玄甲卫,诉说安置事宜,另外让周澜深带上其他人,先去帮谢凉。
裴词不知道齐盛现今实力如何,但方才那几十个咄咄逼人的私兵,在玄甲卫手下没怎么挣扎便没了气息,可见玄甲卫还是十分能打的。
裴词便不愿将他们都留在自己身边,忍着身上的疼,交代了些事,然后都赶去帮谢凉。
等一切都安排好,尘埃落定,已经是天将明亮的时候。只是或许因为昨夜下过雨,天幕依然黑黑沉沉。
官眷们被安置在周澜深城外的小庄里,不会再有大碍,后半夜,城中也始终没传来什么动静,想来问题已经不大。
裴词随着剩下的人进城。
城中情况极惨烈,能看出昨夜的战况应当也十分激烈。城中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偶尔有一两户开着的,还是被人刻意闯入,裴词看到大门上有砸坏的痕迹。
地上满是血水,腥味极重,裴词看着,有些不适的闭了闭眼,只觉得浑身上下愈发的疼。
一路走到宫里,宫门禁闭,警惕非常。过了会,周澜深听闻消息出来接应,脸色看着不好。
裴词看着他,微微皱眉,还没来得及问,江林生也连滚带爬的跟着过来。
江林生从来是笑眯眯的,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此时却好似遇到了什么十分惊恐的事,几乎从地上爬了过来。
他说不出连续的话,声音一道比一道急促:“快!快!”
裴词听的心里一惊,伸出手扶他,却发现手指不知为何,在剧烈的颤抖,只好平缓呼吸,看周澜深将人从地上扶起来。
“怎么了?”裴词轻声问着,看着两人的神色,心里一点点浮现出了不好预感。
周澜深脸色也十分难看,听到裴词询问,他看了眼裴词,低声道:“先生,您有些准备,陛下的情况……看着有些不对。”
他说着,江林生急急忙忙摇头,又冲上来,拉裴词的手,依旧语无伦次,但总算能让人听清了:“裴大人!出事了!快!快!”
裴词被他拉的身形一晃。
但任凭他拉着,裴词走的依然不够快,江林生也顾不得规矩,急急忙忙让人抬来轿辇,一行人一路急行,赶往谢凉所在的大殿。
裴词还不知发生何事,坐在轿辇上,尽可能静下心神,听旁边小跑的江林生语不成调。
然后在他七零八碎又隐晦的话语中,有些茫然的拼凑出一个消息。
江林生说,谢凉也疯了。
裴词偏了偏头,一瞬间都听懵了,以为谢凉也不小心沾到什么名为系统的东西。
但江林生说的十分认真。
据他说,事情一开始,还一切都正常。假意出兵南漠,实际准备绞杀安南王一事,朝中并非所有人都不知晓,只不过裴词是被瞒的最好的那一个。
因此,送走裴词后,计划一开始,便十分井井有条的进行了下去,不说容易,但也并不费力。
谢凉是天生的兵刃,对外敌是,对内贼也是,调动兵力,击破齐盛在南漠少族长引导下精心布置的兵线,他做的天衣无缝。
但一切崩溃于尘埃落定之后。
一开始,是江林生先发现的不对劲,谢凉衣袍上都是血,却不知怎么,撇开众人,独自摸到大殿里坐了下来,也不说话,看着十分安静。
江林生以为他想裴词了,叹了口气,小步过去,想提醒他,去换件衣服,至少先歇一歇,不然等裴词回来看到,铁定要心疼。
不想谢凉冷冷淡淡坐着,原本毫无动静,听完这句,忽的嗤笑一声,抬起头,直勾勾看江林生,然后道:“他不会回来了。”
江林生那一瞬间冷汗都下来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忙推说怎么会呢,您前几天还打算着等事情过去后,去行宫同大人一起避暑游玩呢。
谢凉听罢垂了垂眼,不可置否,过了会,他歪歪头,又盯着江林生看。
他的眼睛很黑,江林生描述不出那一瞬间的感受,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冷,仿佛死了,然后听他重复道:“你是不知道吗?阿裴已经死了。”
这一声可谓石破天惊,再无出错的可能,江林生当时腿都软了,跪在地上,站都站不住,一直道,怎么会呢,裴大人活的好好的,还是您亲自送他出去呢。
谢凉却听不进去任何话,只皱着眉,眼睛冷的吓人,很慢很慢道:“这都是假的,你看不出来吗?他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顿了顿,又补充:“我送的葬。”
江林生不再反驳,低头看他,凉的牙齿都在打颤。
江林生出去,拦住了所有来来寻谢凉的人,只说陛下身体不适,来日再觐见。
有人闹起来,所幸后来周澜深及时赶回来,带来了裴词的消息。
可即使周澜深千真万确的保证,裴词还活的好好的,只是先带人在城外安置,不一会就回来了,谢凉也完全听不进去。
只是低着头,一句又一句,低低沉沉的重复:“他没回来。”
你不知道吗?他没回来,他三年前就死了,还是我送的葬。
裴词听完,心神完全放空了。
他躺在轿辇上,轻轻闭着眼,感受耳边细细的风。他的脑海中一遍一遍重复着这句话,一瞬间,觉得自己命都快没了。
谢凉实在厉害。裴词不得不承认,谢凉的疯,从来不在于表面。
他竟认为一切是假的?裴词手指攥的生疼,他脑海里走马观花闪过许多东西,而这些东西正一点点在他心里连成一条线。
三年前实在是个有趣的节点,裴词想,除了和他一样,是重生而来,他实在想不通,还有什么情况,会让谢凉日复一日惦记着三年,又念念不忘着,裴词没有回来。
想通这点,明明身处夏日,裴词却仿佛一瞬间置身于寒冬。
他不知道谢凉为何会突然这般状态不对,但他想,这样的情况,谢凉本身应当是有所预料。
只是不知道上一世的齐盛究竟做了什么,将他逼成这般模样。
他千方百计支开自己,是不想让自己受到某种他有预料的伤害?还是不想让自己看到他狼狈的模样?
又或者,他当真认为这一切都是假的,因此重来一次,也要在尘埃落定的时候,在幻境里,将自己送往一个他认为安全的地方?
裴词捂着头,疼的都有着麻木了,甚至分不清是身体更疼些,还是心里更疼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