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的新娘
楚秾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女子,心脏又有一种绵密的针刺般的酸痛。
“阿秾,此刻大哥待从祁问你,你现在是否是自愿嫁给他的?”沈从严转过脸,重申里一遍,和楚秾面对面,他脸色严肃,沉凝着,一把就将楚秾思绪带了出来。
楚秾目光回到那方契婚书上。
似乎,相比他驳了沈家脸面退婚约,他自己里外不是人,沈家也跌份的后果上看,他签下这张契婚书才是万全的方法。
尚未健全的法律不会过度苛责家族契约,尤其是大家族的契约,只要他签下这张纸,即是能证明他是介于契约之下自愿同沈从祁成得婚。
沈家可以脱责,他再没有别扭的愧疚,沈从严一早准备了这个十全的策略,今日来提点他。
这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做法。
但楚秾略有犹疑,他一旦签了,他这辈子都是沈家,沈从祁的人,像是近年来开始推行的婚证政策。
自愿。
这两个字眼极为玄妙,楚秾思绪复杂着。
他是自愿的吗?
一开始他的确不是自愿的,他是被周礼哄骗胁迫的,那么现在呢?他还是不情愿的吗?
楚秾想到房间里那颗被埋在花盆里的芽芽,他一阵心绪复杂之后。
拿过了那张契婚书,接过沈从严递过来的笔,在契婚书的右下方,写上了自己的姓名,他的自己不张扬,但胜在规整娟秀,兴文走笔干净利落,一张契婚书上,两个名字一左一右,登对得很,半点也不想是时隔了二十年的字迹。
沈从严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转过身,对上周礼,问道:“周村长还有何话说?”
“……”周礼一句话都没说,把一杯热茶往沈从严身上泼,气得恨不得在沈从严身上泼毒:“你个背信弃义的狗屁混蛋!”
“村长!你失礼了!”楚秾连忙站起来喊下人送绢布,沈从严却按下了楚秾的行为,仍旧处变不惊,体面地微笑着,拍了拍手。
正厅口处,立刻走进来一位身穿警服的年轻男人,刚毅正直,一双眼如同鹰目一样尖锐,盯着周礼就目不转睛,像是盯着他眼下的猎物。
周礼又气又怵,表情极其难堪。
沈从严介绍道:“周村长,这位是北都警署司的苏警官,认识一下……”
苏警官对着周礼敬了一道礼,随即掏出了手铐:“请吧,周礼村长。”
周礼怒目圆瞪,他完全没料到沈从严赶尽杀绝直接喊来了警察,在苏警官说完,他转身就要跑,然而门口一早就有人守着了,一把把他扑倒在地几个人一起按住他的手脚,周礼挣扎不能,脸贴在地上摩擦,他嘶吼着:“沈从严!你个伪君子!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楚秾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别忘了你是个什么身份!”
“你个嫁给死男人的男人,楚秾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个狐假虎威的白眼狼!”
“一堆王八屋的狗东西!我就是死了,也要把你们拖进地狱里!”
楚秾听着周礼骂得难听,皱了眉,略微侧过视线,看见沈从严丝毫不羞恼,反而身上缀着几片茶叶,从容有余地低头喝茶,他全然镇定得很。
楚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他却又想不明白。
“弟婿,这张契婚书交由我保管如何?”
“全凭大哥安排。”楚秾道。
楚秾看着沈从严捏着那张契婚书,把它折了几道,放进了袖口的暗兜中,那种不对劲的知觉就越发浓郁。
他转过了视线,再没细想。
正厅口处,周礼被三五个警官按着手臂,双手被拷着,满脸怨恨地走过去。
杨秀在自己屋子里听闻正厅里有楚秾的闹剧,带着丫鬟就前来看戏,却谁知道已经错了场,她站在路边角落里,丫鬟站在她身边遮掩着她,两个人视线一起扫过这个满脸憎恶仇恨的中年男人。
杨秀还捂着帕子遮住小半张脸,露出一双复杂的眼神,反复打量着那个被众人押着后背拖走的周礼,眼珠子转了一圈,她眼睛里划过算计。
……
周礼买卖年轻人口配婚冥婚一案,有了沈家介入,又人证物证俱在,很快就判了案子,周礼直接拉去刑场枪毙,并且发放周礼积攒的钱财,分发给受害者家属,周礼亲属知情者全都蹲了牢饭,不知情者,则被剥夺了居住权。
一夜之间,原先教人艳羡,富贵荣华的一村之长声名狼藉,成为众矢之的,人口说一声还要啐一口唾沫以防脏了自己的口舌。
这一场风波里,楚秾和沈家隐藏在这桩案子里面,他们只是在卷宗里闪过的只字片语,没有有心人扒取,他人也无从注意,何况沈家有意隐瞒,报刊也不敢乱写,他们便没有成为他人口中的谈资。
楚秾照旧住在沈家,在东房处里上学放学,被人照料饮食起居,只是他还得照拂一盆长得越发茂盛的芽芽。
这盆芽芽幼稚得十分古怪,它自从变成了一盆草以后,就开始和其他花草争风吃醋,楚秾但凡每天给其他花草多浇一点水,他就会变成干巴巴蔫了吧唧的模样,在楚秾面前求关注,还会伸长叶片殴打一边的小花,好几次楚秾把花盆搬得离他近了一点,就能看见花朵要么掉了叶片,要了折了花瓣,楚秾一质问他,他就装无辜,缩着叶片死活不认的样子。
楚秾对他指点斥责,他极死皮赖脸地抱住楚秾的手指,用最细嫩的芽区去蹭楚秾的手指,拂得楚秾手指不住发痒。
原先男鬼好歹还会听话,楚秾眼色一变,他就不敢再有所动作了,但是他自从变成了易碎柔弱的芽芽后,他就毫无脸皮,心机得很,恨不得在楚秾面前柔弱无骨,在他一盆盆情敌面前重拳出击。
楚秾百般无奈,只能在院子里建了一个花房,单独把芽芽养在身边,那盆暴力芽芽才心满意足,时时刻刻黏在楚秾身边,当柔弱痴汉芽芽。
老婆最大,老婆最好,老婆才不会去看外面的莺莺燕燕,花花草草。
他的老婆最爱他,芽芽觉得他很幸福,他是全天底下最幸福的草了,于是又抱着楚秾的手指嘬了一口。
楚秾:“……”
他由着芽芽去了。
一日,楚秾给芽芽收拾完杂草,把他落到窗边的风口处,小厮的晚报送到了东房口,丫鬟在忙着收拾房子,他自己去了门口拿晚报,脚步刚踏出门,就看见披着狐皮坎肩的杨秀靠在杨柳树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面容情绪很是得意,她甚至噙着笑容。
“……”楚秾看了杨秀一眼,他不想理会杨秀,自己拿了晚报转身就要回去。
身后突然传来女人打趣的招呼声:“三夫人,晚上好啊,侄媳妇给您请安了。”
楚秾顿住脚。
杨秀这句请安,显然不怀好意,沈家下辈里,独她一人从来不向他请安,而且他的东房处和沈毅杨秀的南阁屋,相隔甚远,他才不相信杨秀有这个心思前来给他请安,只怕一句安里有八分恶意。
他没有回头,抬腿继续要走,身后女人急了,她连忙快语出声:“站住!你个二十出头的羔羊……”
“?”楚秾一下停下来,看向出言无礼的杨秀,同她对峙:“你想干什么?”
杨秀见楚秾停住脚,她的目的达到了,她不回答问题,反而继续说:“我叫你一声三夫人,你就真当自己是三夫人了?”
“你以为你真的是什么当家三夫人吗?”
“你不过是占了别人的名头,享了别人的福气而已。”
“可你又很可怜,你被所有人骗了,还要替别人输钱呢。”
“你说什么?”楚秾想到了梦里的那个女子,他抿了抿唇,他对上杨秀问:“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占了别人的名头。
享了别人的福气。
杨秀显然是知道些什么,那是沈家对他隐瞒得很彻底的一段事,楚秾原先是想要问清楚沈从严,然而他自从认识到沈从严深沉的内里,就笃定只要他想隐瞒的事,楚秾自己就绝对无从探知。
而且楚秾自己隐约察觉,这件事的真相,或许极度的狰狞,他每次想到房间里那颗男鬼芽,他就舍不得再往里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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