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诺曼都以为他从此不肯说话了。
　　倏然，人鱼少年戳了戳他的手臂。
　　然后说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
　　“我要见王子。”岐玉冷声说，“他在哪？”


第129章 人鱼
　　“我就是想和王子见面才来这里的。”
　　一说起王子，人鱼就气汹汹的，尾巴啪啪啪地拍着船板。
　　小美人鱼与王子？
　　里诺曼心想，你以为这是童话故事？真是开玩笑。
　　换成别人，里诺曼就把人摁水里清醒一下了，但他对人鱼的耐心暂时还没有底线。
　　“为什么想见王子？”
　　“因为我是人鱼。”
　　“……”
　　一条被童话故事荼毒了的小人鱼。
　　船靠岸了。
　　见到上司抱着一个小美人下船时，里诺曼的下属们都有些惊诧地推了推帽檐，在看清小美人的长相时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看起来年纪好小，公爵得比他大十岁吧……”
　　“哟呵，恐怕整个维西城的美人扫一堆，都比不上这位……”
　　“不知道是哪家的贵族公子，是不小心坠海了吗，然后被公爵救上来了？很有维西本土色彩的罗曼蒂克故事。”
　　而知情的水手们，全都被下了封口令，听着这讨论，一阵头皮发麻。
　　哪是什么贵族少爷，这是邪恶人鱼啊！
　　只不过是鱼尾裹着长长的厚毯子，看不出来……
　　不过，撇去这些不谈，这一场面的确有些引人遐想——
　　此时倚在公爵怀里，湿漉漉黑发的美少年，在阳光下被照得微微眯起了双眼，他生得唇红齿白，宝石绿的双眸点缀着璀璨光斑，皱了眉，看得出来极其不情愿。
　　尽管如此，少年紧紧抱着男人的脖子，倚在他肩上厌烦地嘀咕：“里诺曼，你真讨厌！”
　　“你想打我吗？”
　　里诺曼反问。
　　话音未落，真的挨了一拳头。
　　砰！
　　拳头不轻不重地砸在男人肩上。
　　“你这讨厌鬼！”
　　少年语气凶狠。
　　你还真的打人？
　　里诺曼冷下脸，想着得好好教训他。
　　他低头看了眼少年气鼓鼓的样子。
　　这么生气？
　　……算了。
　　男人伸手抚了抚他的后背，把他当成猫来安慰。
　　……说来也是奇怪，这分明是条鱼，脾气怎么比野猫还糟糕？
　　里诺曼顺着他，冷声说：“行，我是讨厌鬼可以了吧。”
　　上帝啊！
　　下属们全都听见了，自动过滤成了打情骂俏，纷纷别开眼揶揄地咳了咳。
　　“这是哪个北边贵族家的少爷，是准备送回去了，还是……？”
　　与他最熟悉的一位下属，忍不住开口问了。
　　里诺曼接过了一张薄毯子，低头盖在岐玉身上，说：“不，他跟我一起回家。”
　　哎呀，那可不得了……
　　下属们不由自主纷纷往那个方向猜测了。
　　难道真的是罗曼蒂克故事？
　　……
　　公爵家族拥有维西城区的大片房产。
　　办公时间，里诺曼几乎都住在靠近西边的几处别墅里。
　　考虑到人鱼珍稀难养，他干脆带着人鱼回了庄园。
　　马车里，一人一鱼持续对话。
　　里诺曼不放心把人鱼放在笼子里，又怕他挣脱跳下马车，干脆把人鱼抱在自己腿上坐着。
　　下属们从马车窗户一眼看进去，都震惊不已——公爵和美少年恩恩爱爱！连大腿都坐上了。
　　“我知道王子这几天就要到维西城了，我本来就计划去见他。”
　　岐玉在他腿上扭来扭去。
　　里诺曼垂头，梳理着人鱼的湿漉漉长发，奇道：“谁告诉你的？”
　　你一只泡在海里的人鱼，也知道这种消息？
　　说着，他低下头，将黏在少年脸颊上、湿漉漉的发丝拈开了。
　　大概是因为人鱼常年待在海底，少年肤色很白，长发也很顺滑，摸起来像是绸缎似的。
　　啪！
　　手被打了一下。
　　“少管我！”
　　少年生气地剜了他一眼。
　　“……”
　　脾气太大了。
　　里诺曼嗤笑了声：“你知道吗，你是任人宰割的人鱼。”
　　“哦，你试试？我的大尾巴拍死你。”
　　“呵……我怕你的尾巴？”
　　里诺曼不喜欢小动物，不养猫不养狗，连金鱼都不喜欢，以前学骑马打马球也只是为了交际需要。
　　但对着这条人鱼，他也诧异自己的耐心为何还未消散。
　　等到了庄园，佣人们见到了公爵怀里的美少年，也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
　　他们更惊讶的是，这位少爷没有被安排自己的卧室……而是与公爵住在一间屋子里。
　　女佣得了允许进入公爵的主卧，为花瓶添上了新的玫瑰花束。
　　她无意间听见了浴室的对话。
　　“凭什么我只能泡在浴缸里？我不喜欢……”
　　“你是公主吗？这么多要求。”
　　“你真讨厌，滚出去！”
　　“这是我的浴室……你……”
　　一阵噼里啪啦，东西砸碎的稀碎动静。
　　五分钟后。
　　里诺曼浑身湿淋淋、十足狼狈地从浴室里走出来，他冷着脸擦了一下脸上的水，转头对佣人说：“让人去运一个超大的鱼缸过来，放在我卧室里……至少这么高这么宽，越大越好。”
　　女佣内心十分吃惊，难道要把那位腿脚不便的小少爷抛在鱼缸里？
　　公爵对外一向有心狠手辣的恶名，但他对领地里的平民，下属佣人们都是和颜悦色的，怎么对这位神秘小少爷如此刻薄？
　　佣人们也不敢多问。
　　卧室里还有两个小套间，一个做了书房，一个是里诺曼玩塔罗牌和水晶球的收藏套间。
　　工匠和佣人们询问，将鱼缸放在哪里？
　　银发男人皱了下眉，说：“放在我的床前。”
　　原本他是想着，人鱼、塔罗牌和水晶球共处一室，神秘学与神秘生物放在一起才合理。
　　里诺曼不确定这样是否正确。
　　这间收藏室有不少巫师留下的东西……人鱼也许会喜欢？
　　他出来之前问了人鱼的意见——被泼了一脸水。
　　“我都不要！那种套间窗户很小，呵，你自己住吧。”
　　名为岐玉的人鱼少年还没气消，在浴缸水池里对他指指点点。
　　他对两个选择都很不满，只愿意住在主卧。
　　……太娇气了。
　　里诺曼无法想象，这样的娇气人鱼怎么在海里生存？
　　吃鱼都让水母帮忙挑刺吗？
　　他让工匠把巨型大鱼缸放置在他的卧室里，就挨着那面空墙放着。
　　工匠们走了，他准备把人鱼请出来。
　　里诺曼的浴室很宽敞。
　　他的浴缸实则是一个小型浴池。
　　纯黑的瓷砖，贴满整个浴池的底部，以至于在其中沉睡的少年的雪白身体，被衬得格外灼眼。
　　黑白分明。
　　他的身体像一捧雪，在水里浸湿了。
　　人鱼仰躺于水面，阖着眼，长发像是飘洒散开的浓黑花瓣……
　　一位沉睡的黑发美人鱼。
　　少年美貌的面孔、波光粼粼的冷白鳞片，交叠于胸口的双手……各种细节，都让此时静谧的画面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里诺曼想起了一幅有名的油画，仰卧在鲜花溪水里死去的女孩。
　　但这位邪恶人鱼是活蹦乱跳的，只是睡着了。
　　里诺曼没有当即叫醒他，而是在浴池边坐下来，看他睡着一会儿，慢慢睁开双眼。
　　一对朦胧迷惘的润绿眼睛，仿佛浸泡在河水里。
　　“我的房间准备好了？”
　　少年坐起身，揉了揉眼睛。
　　“这是我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