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后被死对头捡到了
“不必。”
江楼眠拒绝了他,踩着马鞍便上了马,他闭了闭眼,强忍下脑海中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下唇被咬到发白。
半晌,他轻吐出一口气,拉了下缰绳,便往外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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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赫羽一路马不停蹄回到了那条集镇,赶到熟悉的客栈前时,已经过了晌午,金色的光线照亮头顶的牌匾,有些晃眼。
他径直走了进去。
午后总是使人惫懒,一楼大厅里的人三三两两,客栈老板也连声打着哈欠,忽然感到一道阴影笼住了他。
他定了定神,看到来人是个容貌英俊的青年,微沉的眉宇间带着几分不好惹的阴鸷,被那双眼睛盯着,他顿时困意全无。
老板小心翼翼道:“公子,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找人。”
提赫羽从腰间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直接抛给了他,后者手忙脚乱地接住了。
他问道:“昨日是不是有一个带兜帽的人来你这?”
老板拧眉回想了一阵,忙点头道:“是、是啊,是个男的。”
“见过他的模样没有?”
老板犹豫道:“不记得了……”
提赫羽皱了下眉,唰得一声,便将一副人像展开在柜台上,指尖点了点:“这个人,你见过没有?”
老板定神辨认了片刻,忙道:“见过,见过,不久前还下来要了匹马……昨夜也是他,不知怎得,就淋着雨回来了,那脸白的,好像身子带病……”
下一秒,提赫羽便猛地一把揪住他的领口,手指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那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去哪了?”
老板直打哆嗦,战战兢兢道:“不、不知道啊。”
提赫羽的呼吸霎时一窒。
他强忍下胸口翻涌的不安的情绪,哑声道:“仔细想想。”
眼见着面前的人隐有发怒的趋势,老板额间冷汗涔涔,慌乱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叫早上那个店小二过来了。
“那个被你带到马厩的客人,他往哪里走了?”
在对方阴沉的注视下,店小二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踌躇道:“那位公子,好像,好像走的是左街,应该是东城门的方向……”
他话音未落,提赫羽便一把丢开老板,冲出客栈,猛一拉缰绳,纵马而去了,飞扬的马蹄溅起滚滚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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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楼眠策着马在人流稀疏的街道上慢悠悠走着。
下午的阳光直刺刺打在他的眼皮上,令他禁不住地眯眼,眨掉睫毛上染的泪水。
水雾渲染的光晕下,远远地,他能看见高大巍峨的城门静静地矗立在那一头。
脑袋晕得很厉害,耳畔的人声溶杂成吵闹的嗡鸣,晃动的视野里,黑影驳杂,刺白的光晕闪烁着,模糊不清。
江楼眠苍白的脸颊在光的照射下显得几近透明,抓着缰绳的指节用力到发白,薄唇抿起,几次都强硬咽下喉间泛涌起的腥甜。
看着他愈发不好的脸色,006焦急道:【宿主,要不你还是休息一会再走吧。】
它能感受到,此刻江楼眠的状况已经无比糟糕,全身上下早已不堪重负,到了几近崩溃的临界点,能一路来到这里,都是全凭意志力硬撑下来的。
他眯眼望着白光中越来越近的那座城门,在心中回应。
“马上就到了。”
忽然间,江楼眠感到自鼻腔中淌出一阵温热的湿黏感,下意识伸手摸了摸,低头一看,指间竟已然挂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他眉尖轻蹙,拿衣袖擦了擦,血却怎么也止不住地越擦越多,在衣衫上晕开大片大片的血渍。
刺眼的光线将掌心的鲜血映得晶亮,周遭的景物天旋地转,仿佛有无边沉闷的窒息感如丝线般钻入他的毛孔。
隐隐约约地,身边传来路人的惊呼。
“天哪,公子,你流了好多血。”
“快去找大夫。”
“这么多血,会死人的吧。”
……
他们嘈杂的声音不真切地传来,和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容一道在江楼眠的视野里模糊,他垂着眼,扶在马脖上的指尖蜷缩起来,无声喘气。
他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城门,下一刻,眼前晃神似得一黑,身子一歪便往旁边栽了下去。
人群一阵惊惶。
青年摔在地上,他的面容宛如雪一样惨白,唇瓣上凝着刺目的殷红,衣襟、袖口皆是斑驳的血迹。
他整个人仿佛被碾落到尘土里的一串白梅,脏污的痕迹染上纯白残破的花瓣,狼狈,凌乱。
当提赫羽气喘吁吁地骑着马赶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
地上的青年拿手勉强支着自己身子,鸦色的发丝散乱,面容灰白,血渍鲜红,长睫勾勒下触目惊心的暗影。
一瞬间,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
他连忙跳下马,挤开人群,朝对方而去。
周遭的一切都化作嘈杂模糊的漩涡,跳动的心脏撞得胸腔隐隐作痛。
他害怕对方会像过往的无数次那样消失在他的眼前,当触碰到江楼眠的一刹那,提赫羽都忍不住怀疑,那人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见不到对方的时间中,他放任自己溺于与江楼眠有关的一切幻想里,哪怕只是虚幻的影子,破碎的话语,都能暂时抚平他内心无处宣泄的恐慌与戾气。
直到手上的重量提醒他,此时此刻,对方真真切切地就在他的眼前。
提赫羽浑身颤抖,说不出话,半晌,只是低低地、哑声叫了一下他的名字。
江楼眠掀起沉重的眼皮,勉强弯了弯唇。
“可汗。”
“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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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楼眠的意识在黑暗中沉浮。
他仿佛漂浮在一个又一个阴沉的漩涡间,被或激烈或沉静的水流裹挟,不知过了多久,当他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是提赫羽的脸。
他正枕在对方的腿上,仰面对着他的脸,睁开眼的瞬间,刚好对上那人垂落的目光。
在他昏迷的时候,提赫羽不知盯了他多久。
大脑仍旧隐隐作痛着,身体上的疲惫感令他不愿挪动哪怕分毫,干脆就这这个姿势,开口道:“我们在哪?”
身下似是在细微地颠簸,但江楼眠无法确认这是否是自己精神恍惚引发的错觉,片刻,听到提赫羽的声音传来。
“马车。在去南疆的路上。”
闻言,江楼眠挑眉笑道:“我本来叫了些人在城外等我,想不到竟然被可汗抢先了一步。”
提赫羽一双暗沉的黑眸盯着他:“你明明身中蛊毒,还发了烧,却还要骑马……呵,就这么不想看到我?”
江楼眠正拿手腕遮着眼睛,提赫羽只能看到那人淡白的唇和清瘦的下巴。
对方的唇很薄,微微翘起的弧度优越得恰当好处,都说薄唇的人最是冷情,这话放在他的身上,倒是得到了很好的印证。
江楼眠动了动脖子,把头挪了个舒适的位置放着,慢慢道:“我只是有些害怕,可汗把我抓回去后会对我做什么。”
提赫羽看不到他的眼睛,却能觉察到对方的口吻里含着几分似笑非笑的味道。
他的眸子暗了暗。
他曾想过无数种如何锁住那人的方式,却在这漫长的、折磨得他几近发疯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这个原本坚固的念头已然不知何时土崩瓦解。
冰冷的现实残忍而无情,无数次希望落空后的绝望告诉他,他困不住江楼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