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后被死对头捡到了
闻此,沈厌意外地挑了下眉。
“我的师父,他当年收我为弟子,根本不是看中我的根骨,而是打算待我结丹之后,便以我皮肉为鼎,骨血作引,炼制人丹。”
“为什么选你?”沈厌没有急着质疑他,只是问道,“你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顾淮烬抿了抿唇,答道:“我的体质……是天魔之体。”
沈厌更意外了:“你是魔族?那你是怎么在天衍楼不被发现的?”
不知为什么,在他说出这句话后,顾淮烬面上肉眼可见地划过某种复杂的情绪,望着他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半晌,他开口道:“我母亲是人,父亲是魔。只要我想,就可以隐藏身上魔族的气息。”
“但你偷了天衍宗的宗门秘宝,还杀了那时处罚你的师兄,将他生生折磨致死。”
沈厌盯着他,徐徐道:“我看过现场,那尸体全身上下都没一处好肉,双目已瞎,四肢尽断,肠子都流了一地。你敢说,这不是你做的?”
“……东西不是我偷的。”
他的双眸忽然爬上了些许鲜红的血丝,牙齿几乎将下唇咬出血,一字一句道:“是他私自拿了,然后反诬陷我。我——”
沈厌支着下巴,打断了他:“证据呢?”
顾淮烬沉默了。
良久,他垂下眼,低声道:“没有。”
“也就是说,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
沈厌微眯起眼,眉梢挂起几分冷笑。
“呵,天衍楼可是享誉天下的名门大派,你师父又是里面首屈一指的执政长老,行事光正磊落,又怎会做出炼人丹此等欺师灭祖之事?”
“我可是听他们说,你那师父对你宝贝得紧,给你用得都是最好的丹药,哪怕你因意外废了灵根,他也是四处寻找补救的办法,从未亏待过你……”
“闭嘴!”
顾淮烬双眼赤红,突然抓着沈厌的肩膀一把将他摁在地上,双手撑在他两侧,胸膛剧烈起伏着,浑身颤抖。
沈厌仰面望着他,有恃无恐道:“怎么,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
他的指甲将掌心掐出道道血痕,声线发抖。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喂我丹药,只是让我日后做他炼丹的药引,我灵根废了以后,他便再也没来看过我一次……“
“在天衍楼里,一个废物,一个失去价值的人,不管他处境如何,被糟践成什么样,没有人会来同情他,没有人。”
“他说,我在世间仅剩的用途,便是给他炼丹,去救他的孩子。”
顾淮烬忽然笑得喘不过气来,双肩颤抖,良久才能勉强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还不知道吧,他有个宝贝儿子,后来让魔族的一个女人哄骗了去,被人找到的时候已经被吸干了精气,四肢尽断,变得疯疯癫癫。”
“要救他那个残废儿子,只有把拥有天魔之体的人练成人丹,可这种体质世间少有,终于啊,等了这么多年,让他等到一个……他的儿子总算是有救了,可是我得去死。”
“是啊,他是对我很好。”
“可他对我那么好,是想让我死啊。”
“沈厌,你也不信我,你也想让我死,是不是?”
他吐字很轻,苍白的笑容显得有些病态,指尖神经质地颤抖着。
看着顾淮烬的面容,沈厌沉默了良久。
他当年听了对方的话,是怎么回他的呢。
好像说的是什么“你身上流的可是魔族的血,你觉得,你和他们的话,哪个能让我信?别逼我用搜魂之术”。
沈厌记得很清楚,他那话说完,顾淮烬的脸色就瞬间变得惨白,望着他的目光空洞而茫然,仿佛连最后一丝生的希望都被掐灭。
哪怕沈厌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对他搜魂,而且说完这话后,看到对方的表现就后悔了。
顾淮烬在笑,是那种好像连信念都被击碎的,绝望而无助的笑。
良久,他终于开口,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你搜吧,看看我到底,到底有没有在骗你。
第18章
“我会试着信你。”
一字一句吐出这话的瞬间,沈厌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抗拒着,而这个幻境中,似乎有什么地方在发生微妙的改变。
像是某种原定的走向……正被打破。
顾淮烬明显怔住了。
沈厌望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待我回去,便彻查此事。炼人丹一事非同小可,若你说的是真的,它牵扯到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而在他说出第一句话之后,顾淮烬便仿佛出了神般,盯着他,唇瓣发抖,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最终只是低低地,哑声叫出他的名字。
“……沈厌。”
那两个字背后包含的情感令人头皮发麻,仿佛表面平静下潜伏着汹涌漩涡的暗海,稍不慎便会被其吞没。
沈厌伸手推了推他的胸口,示意对方起身。
“先起来,能不能从这里出去还不知道呢。”
顾淮烬挪开身子,站了起来。
他跟上沈厌的脚步,沿着狭长逼仄的窄道,往黑暗的另一头走去。
通道很窄,两个人肩并肩都有些勉强,脚下踩的宛如蠕动的软肉,每走一步都会留下凹陷的浅坑。
周身坏绕的墙壁像极了紫黑色皮肤包裹的肌理,里面暗红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宛如节节分明的长虫,不时蠕动。
脚边灰白残缺的骨骸堆了一路,都是曾掉进这里的人留下的,上面遍布着被撕咬过的痕迹。
沈厌能感受到,随着自己体内灵力的流失,周遭蛰伏的魔物愈发蠢蠢欲动。
一旦失去灵气的护体,沈厌都可以想象,它们争先恐后一拥而上来分食他血肉的场景。
修士的身体,于深渊里的恶魔而言可是大补之物。
他思忖着,忽地收了掌中灵光,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你来照明,走我前面。”
黑暗中,沈厌一把扶住身后之人的肩,与他掉了个位。
顾淮烬的指尖燃起一簇魔焰,殷红的光将周遭场景映照得越发诡谲。
他突然朝背后的人伸出一只手,衣袖顺着他的动作滑落了几分,露出一截血迹斑驳的腕。
顾淮烬没回头,声音传了过来:“这地方对你不利,抓着,别被它们给吃掉了。”
“我还指望着你出去后兑现承诺呢。”
沈厌眸色微动。
他盯着那只手看了几秒,搭上去,握住他的手指。
他们两个人的手都很凉,牵在一起的时候,竟分不出谁的体温更低一些。
一片寂静中,唯剩下他们踩过尸骨的咔擦声,不知走了多久,逼仄的狭道似乎到了尽头,路旁残碎的人骨变得稀少,两壁往外延伸开去。
“顾淮烬,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这已经不是沈厌第一次问他这个问题,在进幻境以前,他便问过一次,只是那时对方什么也不肯说。
撬开十七岁少年的嘴,总比应付那个阴晴不定的魔尊要容易一些。
“没有。”
对方回答得很快。
沈厌却不肯放过他:“我不信。”
“爱信不信。”
丢下这句话,他能感到顾淮烬的步伐似乎加快了不少。
仿佛某种故作掩饰的仓皇。
正待沈厌考虑着该说些什么来套他的话的时候,对方的身形忽地一顿。
紧接着,手上传来一股力道,便欲将他强行拉到一边。
耳畔传来顾淮烬的喊声:“小心!”
昏暗的视野里,数只狰狞的骷髅正朝他的方向袭来,由黑雾凝聚而成,自张合的下颚中发出尖锐的怪笑。
“好久没见过这样新鲜的血肉,想来滋味也一定非比寻常吧!”
黑雾错身躲过顾淮烬的攻击,径直朝他逼近。
沈厌后退半步,在胸前举剑格挡,乍现的寒芒斩碎那道黑雾,魔气的余波却刮蹭到他的脖颈,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