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后被死对头捡到了
沈厌站在他的身前,手指触碰他的脸,试图擦去他眼角猩红的泪。
顾淮烬,值得吗。
这次沈厌发现自己又错了。
他本以为顾淮烬彻彻底底被蚕食了心智,却发现他的心中仍有一寸地方干干净净、不受魔气侵蚀。
那是他。
血泊中的青年终是摇摇晃晃地支起了自己的身体,从他伤口中窜出的无数煞气化作一张张狰狞的獠牙鬼面,扑向大殿里的众人。
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反抗之力,一片惨烈的凄号中,血光将容色妖冶的青年映得犹如地狱修罗。
重华宫的结界已破,顾淮烬离开毫不费力,也无人能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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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场景再度一变。
顾淮烬一身玄衣,墨发高束,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腥气,但脸上不散的魔纹与惨白的面容昭示了他现在身体状况的糟糕。
他面前是一个隆起的小土堆,立着的石碑上没有刻字,周边都是山林环绕,空荡荒凉。
顾淮烬低着头,缠着绷带的手指将断成几块的剑埋进去,压实了土,然后靠在石碑上,缓缓闭上了眼。
他明明全身是伤,却只在手上缠了绷带,为的就是不让自己的血落到沈厌的坟冢里。
沈厌坐了在他的旁边。
许久,顾淮烬说话了。
声音很轻,是一个人的喃喃自语,又像说给谁听似的。
“你生前叫人仰望,死后竟也没人给你立块碑,只有我,念在昔日死敌的分上,帮你做个衣冠冢。”
“别太感动,我也是闲着无聊,觉得你太可怜了,随便做的。”
“你不在,我已经了你护了一辈子的重华宫,还将那些名门正派之流都血洗了一遭,可是人太多了,我杀得也好累。”
说这话的时候,顾淮烬的脸上竟罕见的露出了一丝委屈的神色,仿佛打架后灰头土脸找人告状的孩子,仓皇而无助。
沈厌感到好气又好笑。
当然不是气顾淮烬屠了重华宫,只是因为他竟然敢只身一人对上修真界第一大派,把命玩死了该怎么办。
对于重华宫,乃至修真界,说白了,沈厌怀有的不过是责任而已。
别人恭恭敬敬唤他一声“大师兄”,不管真情还是假意,他都不得不护着,更遑论自己这一身修为,承的也是重华宫已仙逝的师父。
他前世入魔,无一人敢为他证明清白,反而争先恐后地将他往烂泥里踩,沈厌便从此认清了那些自己护了十多年的人的面目。
但他早知人本薄情,他也并不在乎。
师门之恩,沈厌这十年为重华宫所做的一切已经还清,现在他左右不过是个逐出师门的叛徒,那些人的死活,于情于理也与他无关了。
身边的青年又说话了,这次眉眼间带了些狠戾,苍白的指尖抚摸过石碑。
“我要去暗渊一趟,若是能醒过来,我便灭了你护的修真界,让你死了也不安生。”
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很淡,也很漠然。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有什么用呢。
反正那人已经死了。
神魂尽灭,永永远远地消散于世间,不入轮回。
什么也没留下。
沈厌怔怔看着顾淮烬脸颊毫无征兆滑落的两行血泪,下意识伸手去擦,却是徒劳。
顾淮烬。
你不要哭啊。
怎么能为了他哭呢。
沈厌平生自问没有亏欠过谁,在这个半魔半人的青年面前,却第一次感到了玩弄感情般的心虚。
他和顾淮烬的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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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厌在识海中睁眼后,宛如着魔了一般,双眼无神躺在地上发呆了良久,久到连使出浑身解数试图诱惑他的心魔都麻木到不想来烦他了。
见宿主这般模样,006都有些后悔自己刚刚一时脑热把剧情给他看了。
待沈厌堪堪清醒过来后,动了动眼珠,看向白团子,只问了一句话。
“顾淮烬后来灭修真界成功了吗?”
006照着剧情如实回答:【他从暗渊里出来了,但出来的那个已经不是他……复苏的上古天魔占据了他的身体,由于过于虚弱,又被薛晚乔等人联合封印,陷入了沉睡。】
第6章
沈厌醒来的时候,脑袋还有些昏沉,上下眼皮打架,仿佛下一秒就又要睡过去,但他强撑着自己清醒了过来。
映入视野的赫然是顾淮烬那张带着寒意的面容。
见过前世满脸魔纹、千疮百孔的他后,再看现在的顾淮烬,沈厌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那双眸子仍旧乌漆似黑曜石,而非全由猩红充斥的血瞳,冷漠又干净,清晰地倒映出他的影子。
他还没有成为那个由杀欲支配的怪物。
“醒了?”
魔尊似乎在笑,但模样却比冷着脸的时候还要令人头皮发麻。
沈厌还在想事情,下意识嗯了一声,然后就被对方一把掐住了下巴。
顾淮烬冷冷注视着对面的青年,那对琉璃般的瞳正不闪不避望着自己,只是眼神有些空,回应时也是漫不经心的,似乎在走神。
看着他的脸,居然在想别人?
好大的胆子。
“在想谁?”
顾淮烬眯起眼,手指有意无意擦过沈厌淡白的唇。
身在魔域,竟还敢对他人念念不忘,想必定是对他重要之人,不如一并掳来……
看着他的脸,沈厌诚实答道:“想你。”
心头刚燃的火瞬间熄了。
魔尊冷笑。
惯会花言巧语。
下一秒,便见那个“花言巧语”之人一弯眉眼,驱散了面容携的几分病气,冲他露出个笑来。
“多谢尊上能出手帮我暂时压制体内魔气。”
一觉醒来的沈厌能明显感到体内魔种较先前安分了不少,不消说也知道这是谁做的,他这次是真心实意地向对方道谢。
突然被往日见面就拔剑的死对头用这样郑重的语气感谢,顾淮烬觉得心头怪怪的,但对着这样的沈厌,又一时吐不出什么刻薄的字眼。
半晌,他不咸不淡应了一声。
“谢就免了,留在本座身边用身体当报酬就好。”
沈厌:……
重生一遭,他已经落到以色侍人的地步了么。
“尊上……这是在替我疗伤?”
沈厌嗅到空气中若有若无飘散的药香,游离的视线落在他攥着白玉小瓶的手上,挑眉道。
“能让魔尊亲自来为我上药,我还真是受宠若惊。”
顾淮烬神色一僵,冷笑道:“既然沈仙师已经醒了,那上药这等小事,还是自己亲力亲为吧。”
“尊上怕是不清楚,我现在连起身都困难,更何况给自己上药。”
沈厌的目光坦荡而直白,全无半点沦落至此后窘迫或羞恼的神态,眉梢甚至隐约带着几分笑意:“再说了,落在后背的伤,我也是够不到的。”
他话锋一转:“倘若尊上嫌麻烦的话,大可叫别人……”
“怎么,你还想让自己的身体被多少人看到?”
顾淮烬忽然打断了他,语气森冷。
一开始,顾淮烬确实是动过让别人来给沈厌上药的念头。
假如让他这个堂堂魔域之主屈尊降贵来给昔日旧敌亲自上药,且不论若是传出去会被多少人笑话,光是在沈厌这里,岂不就默认了他对这人是特殊的?
然而,当顾淮烬动作不甚温柔地扒下对方的衣服的时候,这个念头顷刻就被他扼杀了。
映入视野的,是数道覆在冷白皮肤上的狰狞伤口,红与白色调上的冲击叫人眼晕,更遑论沈厌长了身匀净漂亮的骨肉,这满身仿佛遭过凌虐的伤痕看着就令人浮想联翩。
若是被他人看到……
一旦产生这个想法,顾淮烬心口烦躁的情绪就不受控制地萌发、蔓延。
“只让尊上一人看就好。”
沈厌及时出口的话,却一点点抚平了他脑海中滋生的阴暗念头,只是望向对方的眼眸愈加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