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安洺接道。
　　“但是对我就不同啦。”人工智能道，“我毕竟不是血肉做的，在我柔软的皮肤下面全是金属，emm......成分和感应网有点类似。”
　　“你会和宏粒子起反应。”
　　“嗐，是。”
　　“......”安洺突然不敢接着问了。
　　“具体怎么做？”
　　“在弹体上钻洞，让宏粒子泄露。”
　　安洺刚要张嘴，九号就打断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代替不了我，头儿和大虫子也不行。不是简单钻洞，要精准避开感应网、同时力度和频率要控制好，不能引发感应网启动。”
　　九号最后确认：“你真的要留下吗？”
　　“......嗯。”
　　“哈哈。”九号笑起来，“安小洺，谢谢你。”
　　“......为什么？”小人鱼皱眉。
　　“谢你陪着我，其实我挺怕孤独的。”
　　“......”
　　“你是不是在笑话我。一个人工智能，怎么会懂得孤独的滋味呢。”
　　“......”
　　安洺想了想，道：“自从和你熟了后，我一直把你当作是真正的人。”
　　九号眨眨眼。
　　“行啦，别煽情，我开始了喔。”
　　他调整姿势，对着左手第一枚开始检测，很快确定好地方，手指头伸出一个精细钻头。
　　“本来是医疗钻头，手术中用的。没想到第一次派上这个用场。”
　　安洺在旁边陪着，不再说话，怕打扰。
　　九号钻钻停停，期间还犹豫过几回，一度想要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安洺看得非常紧张。
　　九号为了不受影响，已经关闭情绪控制中心。
　　“我又进化了。我的情绪控制中心细化成几大情绪模块，可以只关闭恐惧模块。”
　　大约半小时后，九号的手突然停顿。
　　“钻开了。”他说。
　　与此同时，一大股墨蓝色的液体涌出，顷刻淹没四周。
　　安洺下意识连退数米，喊道：“九号！”
　　“没事！”九号声音从混沌中传出，“对人体无害的。”
　　等液体被稀释后，安洺看到，九号身体开始融化。
　　海水中的宏粒子不断对他造成影响，前后不过十几秒时间，九号漂亮的脸蛋犹如毁容一般，一侧脸彻底脱落，露出完整机械眼珠，另一侧乳胶变形，像腐烂的奶油挂在脸上。
　　九号已经在拆解第二枚。
　　“安小洺，吓到你啦。”
　　安洺重新游近：“......没有。”
　　但他心口发涩。
　　九号......可看重他的皮囊了。
　　他的手臂皮肤也被内部金属烧灼熔解，和作战服粘在一起，化作黏稠液体不断掉落。黑色的金属肢体露出，依旧在执着地执行自己的任务。
　　有了经验，第二枚拆解速度快很多。二十多分钟后，中间的粒子弹穿透，宏粒子液体再次喷出。
　　九号的身体开始发生更加激烈的反应。精致雄虫的模样完全消失不见，仅剩下完全暴露在外的金属结构，像一具焦黑骨架，在海底昏暗光线下甚为恐怖。
　　而粒子反应产生的巨大热量也源源不断释放，安洺不得不强忍愈发滚烫的海水，才能继续留在九号身边。
　　“还剩最后一枚。”九号的嗓子也破坏了，发出的声音犹如陈旧机器转动齿轮，十分刺耳。
　　“我得加快速度，海水温度目前77°C，超过200°C也会引发感应网爆炸。”
　　他移动位置，对准最右侧的第三枚粒子弹。
　　安洺看到，九号速度已经慢了下来。
　　他的中央处理器仍然在运行，但是金属骨架已经烧得灼热，在海底不断发出深红光芒。
　　“你放心。”九号道，“我算过的，我完成的概率有97.43%。”
　　他伸出手，如果那还能称之为手的话。曾经葱白玉指彻底消融，同宏粒子作用后，又受到高温和冰冷海水反复浸泡，几根金属指节已经发脆、布满细纹。
　　很快，随着钻动动作，轻而易举裂开、掉落，未来得及触及沙地，就化作齑粉被海水冲散。
　　医疗钻头由于是不同材质、依旧完好，孜孜不倦工作着。
　　第三枚只花了十分钟。
　　钻动停止的那一瞬。安洺闭上眼睛。
　　迟迟没有睁开。
　　他有点受不了。
　　他知道九号不是人。
　　可他没法把九号不当人。
　　当最后一枚粒子液也被海水彻底稀释，所有威胁消除。
　　他们成功了。马克手里再没有筹码。
　　“安小洺，替我转达一句话。”
　　“好。”安洺哽咽。
　　九号用尽最后的能源，吐出最后几个音节：
　　“告诉伊文瑞奇，下次能不能勇敢点。”
　　“洺洺！”头顶传来声音。
　　是LAN，没有氧气瓶，没有更多设备。在九号同菲尼克斯号断开联系后，他便冲了下来。
　　“LAN！”安洺呜咽着扑进混血人龙的怀里。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LAN不断温柔安慰。
　　伊文跟在后面。
　　他呈虫化状态，拼尽全部气力，游向已经完全无法动弹的九号。
　　九号整个身体已经彻底脆化，就在虫族试图将他揽入怀里的前一秒。
　　从胸口处，轰然碎裂，尽数飘散在无尽海底。


第57章
　　伊文瑞奇跪坐在防爆舱上, 难以置信看着自己双手。
　　九号没了。
　　只剩下一些金属碎末、泛着星星点点。
　　三枚粒子弹虽然成功拆除，但外层的感应网仍然非常危险，需要尽早带走处理。
　　LAN和伊文也都无法在水下呼吸, 憋气时间有限, 不宜久留。
　　安洺压抑住悲伤，和LAN还有伊文一人背负一枚, 往海平面返回。
　　很快, 昏暗海底越来越远，安洺再次回头, 浑浊海水遮挡住所有, 什么也看不到了。
　　......
　　龙族首领留在甲板上，焦急来回踱步。十几名兄弟在身后肃穆等待。
　　混血人龙和安洺先冒出头，六名龙族战士立马飞下去, 接手两人带回的粒子弹。
　　然后是虫族。
　　等安洺被LAN带回甲板时，安浔几步过去猛抱住弟弟：“洺洺！太好了......”
　　“哥......”小人鱼鼻塞，声音嗡嗡的。
　　察觉到不对劲, 安浔松开弟弟，看到两人均是满脸沉重, 正要开口询问, 伊文也上来了。
　　他已经恢复人形，骨翼却忘记收回, 也没打招呼，失魂落魄爬上停泊的一艘战舰。
　　直接飞走。
　　“他怎么一个人？九号呢。”安浔问。
　　“哇！”在哥哥和爱侣面前, 小人鱼再也不想故作坚强, 嚎啕大声哭起来。
　　“LAN, 哥......”
　　目睹九号牺牲全过程, 安洺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LAN紧紧抱住小人鱼, 去吻他的头发：“我心里也不好受。”
　　安浔：“......”
　　安浔大概明白了。
　　小人鱼哭得没完没了，LAN不断亲吻、抚摸他，耐心安慰。
　　安浔重叹口气：“所有俘虏都关押好，马克被单独看管，乔负责，可以放心。刚才安姆星球的警署部长来信表示，他认为这是德尔家族的家务事，只要没有对安姆港口造成太大损毁，他不会对菲尼克斯号进行任何阻拦。所有在外的战舰和货船，除了这里几艘，已悉数回归主舰。”
　　“嗯，多谢安首领。”LAN已经和安浔建立起深厚信任关系，安浔已经是第三指挥官。
　　“唉，叫哥吧。都是一家人。”安浔拍拍蓝沨肩膀，“我们先回去，几百名俘虏审讯不是小事，我给你俩留一艘战舰，太空里等你们。”
　　“好......哥。”
　　有蓝沨在，安浔带着龙族放心走掉。安姆星夜幕垂临，海风也变大起来。
　　“冷吗？”混血人龙问。
　　“不冷。”小人鱼的脸依旧埋在胸膛里，两个人种族基因关系，并不畏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