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魔尊,在线救人
他在梦中毫无目的的走着,水波般的浅红缠了遍身,像是吹面不寒的和煦春风,殷切又温和的拥簇着他、托举着他,一同慢慢的走下山去。
山下是满目的水红,桃花层层叠叠,生的障了目,只透出一个模模糊糊、墨色的影子。程渺的心跳莫名其妙的加了速,仿佛这桃花林中,有个他等待了许久、又寻求了许久的人一般。
脚步不由得快了几分,程渺几乎是有些慌张的拨开眼前层叠的桃花枝,周身的水红渐渐聚集,慢慢变成鲜艳至极的正红,将那道本就模糊的墨色身影泡的更加淡,像是水里洇开的一缕墨。
那道影子看上去太过孱弱,他拨开最后一枝桃花的时候,甚至连气也不敢喘了,声音放的很轻,说出的却是两个程渺怎么也听不懂的音节。
“……?”
墨影微微动了动,像是转了身来看他,却依旧是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程渺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却怎么也抬不起脚,几乎是有些贪婪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那道连轮廓都不大清晰的影子。
他们就维持着这样诡异的情景僵立了片刻,那道墨影终是微微动了动,向着程渺走来。
周围的正红越来越重,浓的发黑,程渺望着那道迫近的墨影,竟是莫名有了些想要落泪的冲动,不受控制的伸出手。
那道影子似乎是一直在说着些什么,程渺却一声也听不见、一丝也听不懂,茫然站立在原地,只懂得将手努力伸出,拼命想要触碰到那道缥缈的影子。
手触及到影子的瞬间,墨影骤然碎裂,融入满眼的血色之中,缠的极紧,再分不开。
程渺有些茫然的站着,耳旁依旧是那即便一句也听不懂、仍让他觉得怀念无比、仿佛魂牵梦萦了多年的细碎人声,像是那年他去佛宗拜访,偶然听见的佛宗箴言。
人声越来越大,依旧是混沌不清的,一声声由远而近,像是仙音齐诵、天降莲花,程渺心中,却莫名的生出了些胆怯。冷意顺着心脉很快爬遍了四肢百骸,牵出无数繁杂而错乱的思绪,每一道心绪的末端,都蜿蜒向心底最隐秘的角落,只一动,便牵的三魂震颤、七魄离索。
心空的厉害,程渺几乎喘不上气来,只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许多事,又做错了许多事。
可又是什么呢?
他想不明白。
耳畔的人声猛地提高,又骤然低沉,归于一片静寂,像是一把好琴断了弦,再奏不出什么美妙的曲子来。程渺在窒息的静寂里不知昏沉了多久,耳旁终是有了话音:“睁开眼,看看这里。”
却不似那梦中人声的温和包容,是冷漠阴狠到了极致的。
他不由自主的睁开眼,这才发现眼前所见竟是如他梦中一般的无尽血红,视野之中尽是如凝血一般的池水,被断齿般的黑石围起,显得更加狰狞险恶。
“这是魔界的化骨池。”魔人的声音依旧是慵懒而随意的,“漫天血海、骨魂皆化,仙尊该是听过这地方的。”
“我千年前跳过一次,整个躯壳都重塑过一回,如今虽不记得当时跳这化骨池的缘由,却是记住这池水到了身上,究竟是会有多么疼。”
魔人的声音里慢慢带了些笑:“所以啊,我一开始想该怎么罚不听话的仙尊,第一反应就是这里了。”
那声音响起的位置实在太过暧昧,程渺微微僵了僵,下意识想要避开魔人的靠近,眼眸不经意间往水中一扫,便骤然定住了。
水中的场景,说是阿鼻地狱也不为过——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浸泡在水中的身躯一缕一缕化作血丝,肚肠随着水波晃荡,像是海蜇的长长触手,却又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包裹住,重新塑性凝聚、回到他的身上。
他的整个身躯,都在不断的破碎又重塑着。
程渺这才意识到方才封霄阳说的话意味着什么。他起初是想,这个人实在是将他恨到了骨子里,才能想出如此这般的法子来折腾他,又慢慢有了些疑惑,觉得三界闻名的险地化骨池不该这么温和,至少该让他感受到些剜肉切骨的痛才是,这才终于发觉了不对。
魔人如今是以一个暧昧至极的姿势自后拥住了他,虽将程渺的半身保持在了池水之外,自己却也是泡了大半个身子进池中去的,程渺只要微微转眼,就能看见魔人浸泡在池水中、露了白骨的小臂。
这魔人究竟是要做什么?
化骨池又没长眼睛,不晓得孰轻孰重,只要是活物都是全盘接受,并不多封霄阳这么个例外。
即便是化神期的魔尊,进了这化骨池,也是会疼的。
封霄阳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疑惑,慢慢抬起已然化为了白骨的手来,懒散声音里带了笑:“可我到底还是心软了……仙尊,你看,我们这算不算骨血交融在一起,合而一体、殊途同归了?”
程渺实在对这种虐人还虐己、变态又血腥的玩法接受不能,瞬间便皱了眉,冷声道:“仙魔两路,哪里来的殊途同归?”
一如百年前,封霄阳佯装不经意般道出心意时,那位寒潭清雪般的仙尊所回答的言语。
还真是始终如一、从来不变。封霄阳扯动嘴角,自嘲般的笑了笑,将满眼的血红压下,锁住程渺的两臂箍的更紧。即便是隔绝了疼痛的程渺,也被这越来越紧的挟制勒的有些气短。
“魔尊发的什么疯?”程渺的眉头越皱越紧,“要杀便杀,别……嘶!”
话语说到一半,便被一阵剧烈的疼痛打断。
将头埋在他脖颈间的魔人,忽然偏头咬上了他的颈侧。
封霄阳咬的极狠,程渺被迫仰起头来,只觉得那张含了魔气的利齿似乎已经完全埋入了血肉之中,正叼着他的脖筋磨牙,呼吸间仿佛都多了些血腥气,尝试了多次,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魔人咬了片刻,似乎是觉得位置差不多了,缓缓的晃了晃脑袋,像是要将那整片皮肉撕扯下来一般。
程渺自喉间发出几个喑哑的音节,疼的眼角眉梢都在颤,却被封霄阳箍的极紧,一寸也躲不得、逃不开。
他感受着血肉慢慢离开躯体,神智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晰,心念电转,在满眼漆黑苍茫的天穹中,对如今的诡异事态,渐渐有了个近似荒唐的揣测。
魔人终是将那块自己看上的皮肉撕了下来,满意地叼在嘴里,拿只剩了白骨的手臂绕过程渺的脖颈,慢条斯理的咀嚼着,一张俊美的脸上沾了半脸鲜血,长睫掩在眉间的阴影之中,像是只自阴间爬出来的凶兽。
程渺垂眸看着这幅近似可怖的景象,明知道封霄阳口中那嚼的正香的东西是自己的血肉,却莫名并不觉得恶心反胃,而是有些诡异的熟悉。
就好像他从前在哪里,也见过这样的景象一般。
仿佛他也曾飞蛾扑火般,拿自己的血肉去喂过这只永远也无法餍足的凶兽,还是心甘情愿的。
封霄阳慢条斯理的吃完了那一块皮肉,仍觉得有些不够,就着侧头的姿势慢慢舔吸起伤口涌出的血液来。
是拿术法止住了多半、只流了一小部分出来的,相当懂得可持续发展。
程渺安静的听了会他吞咽的声音,忽的慢慢出了声:“听说魔尊,曾有过个魂牵梦萦、爱的彻骨的凡人爱人。”
这还是他自虞清道那里听来的八卦——魔尊封霄阳,似乎有过个爱的彻骨的凡人情人,甚至不惜为他空置魔尊之位数百年、只身一人将数千凡界翻了个底朝天、连地府都闹了两三次,传的三界皆知,却只是为了寻到那个凡人的魂魄。
据说啊,那魔尊用情太深,最后怎么也寻不见那凡人的魂魄、彻底绝望,决心忘却前尘,愣是喝干了半条黄泉水、薅秃了妖皇的忘忧草,也没忘掉那个凡人,最后还是亲身跳了魔界的化骨池,连骨带魂都洗了个干净,才终于消停了几分。
彼时程渺刚刚进阶化神,仍处于渡劫反噬后的沉眠之中,未能亲眼看见当年的盛大场面,但也能从虞清道唾沫横飞、具体丰富的描述中,揣测出一二。
他师叔那张从不跑正经话的嘴实在是威力太足,以至于许多年后的程渺第一次将死皮赖脸的封霄阳赶下山时,心中想的不是魔尊来了修真界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而是在想,他不是早就有情人了么,还爱的要死要活的,为何会突然贴上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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