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情证道失败后
这是幻境显出的第三道防线,阵眼必在其中!他要破阵!
就在孟沉霜冲入裂隙的瞬间,一道吼声冲入:“停下来!回来!”
他感觉有人扯住了自己的袖摆,想要把自己拉回去,然而脆弱的布料在裂隙与那人的撕扯间登时破裂。
孟沉霜在最后一瞬回首,便见谢邙追着自己冲进了裂隙。
孟沉霜睁大了眼,如果不是不能够,他真想一脚把谢邙踹出去!
雪席城的第一重防线是城中怨魂煞残留记忆构成的幻境,雪席城最繁华鼎盛的时刻和城中所有逝者最是欢欣时刻的记忆被聚集着展现。
第二道防线是方才的怨魂煞与大火幻境。
眼下这第三道防线是心魔幻境。
孟沉霜连心都没有,谈何心魔,他是最适宜的破阵人选。
可谢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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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元鹤转瞬送出一剑,却被“孟沉霜”一下子避过,后者飞身就逃,顾元鹤立刻踏风追了上去。
电光火石之间,原本欲颓的艳烈夕日忽然沉落,日光骤歇,夜色骤降,另一种艳红的刺目亮光转瞬间在如墨的粘稠黑暗里铺开。
塔外天际换做夜色沉沉,无数哭嚎飞旋着飘上天空,安详幻境瞬间破灭,巨火淹没整座雪席城,就连天王塔中也燃起熊熊大火,直燎到在半空中缠斗着的两人。
滚烫火舌舔舐粗壮的木柱,琉璃瓦与挂满立柱的诗文在火焰中崩毁。
火星落入千万盏倾倒的石胆油灯烛,顷刻间将天王塔地面化作无处下脚的绵延火海。
煌煌火光将“孟沉霜”的白衣照得如同朱红花瓣,顾元鹤提剑穿过火焰一路追击上去。
两人在不断破碎倾塌的天王塔中飞驰,每一次点地都使摇摇欲坠的木梁和栏杆断裂坠落进火海中。
火浪飞溅,发出阵阵怒吼,环绕着静立塔中的明武天王旋转攀升,将低垂慈悲的垂眸拢入火海。
然而还不等他们分出个胜负,不知从何处来的巨大力量使得冲天火光忽然被黑暗炸裂。
眼前的所有场景再次如漩涡般破碎,幻象散去。
不断崩毁的烈焰天王塔在转眼之间化作凄冷的衰草废墟,天王塔与金身像倾垲在地,辉光荣耀不再,瓦石散落满地。
阴冷悲鸣的怨魂煞从废墟中如烟气般袅袅浮出,汇聚在一起,嘶嚎着冲向顾元鹤这个活人。
顾元鹤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当即迅速反手一道灵力挥出,击碎怨魂煞,继续去追“孟沉霜”。
方才的场景是幻境,可眼前这个“孟沉霜”还清晰地存在着,根本不是幻象!
不问剑骤然发力逼近,“孟沉霜”闪躲不过,回身一挡,灵力与剑身相撞,铮然一声高鸣。
剑尖插进了金身像破碎的半颗头颅中,在顾元鹤手中震颤嗡鸣。
不等顾元鹤拔剑再战,一双温热的手忽然扼住了他的喉咙!
藤萝香气浮泛,“孟沉霜”玉一般的脸庞不断向他靠近。
他的剑被金身像卡住,无论如何用力也拔不出来,“孟沉霜”又掐住了他的脖子,情况一度紧急万分。
这时,怨魂煞竟再一次不知从何处汇聚过来,一晃神就包裹住顾元鹤半个身子,仿佛要将他淹没窒息。
“小鹤,你的剑走偏了,”“孟沉霜”低头看着顾元鹤大睁着的眼睛,贪嗔怨憎全在这双浅褐色眼睛里横冲直撞,“孟沉霜”怜惜道:“如果你真的下得了手,七十五年前就已经出手了。”
顾元鹤瞳孔猛缩,他挣扎着想要反击,可怨魂煞却在此刻灌进了他的嘴里,撕咬他的神魂。
眼前的人影转眼变成模糊的光亮,在意识消逝间被拽入心魔幻境之中。
人无法判断自己在无意识的黑暗中渡过的时间,当顾元鹤再次模糊地睁开眼时,一只带着药香的手就贴在他的额头上。
他迷迷糊糊地看见,孟沉霜一身白衣,站在窗前明亮的天光中。
顾元鹤本能地感到心惊和恐惧,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只感觉搭在额头上的手格外温暖。
孟沉霜……
那只手忽然收走了,顾元鹤床边响起一道男声:“确实是高热中毒之相,你们给他吃什么了?”
顾元鹤愣了一下,艰难地挪动酸痛的脖子转过头去看,才发现刚才的手属于另一个人。
别羡鱼医君查看完体温,又上手检查了顾元鹤的眼睛,因而顾元鹤顺势看见了别羡鱼袖子上绣着的代表天尊的金线。
“三生菌。”孟沉霜说。
别羡鱼手一顿,惊奇而无语地转头望向孟沉霜:“这东西有毒,你们喂小孩干什么?”
孟沉霜也陷入了一阵无言,把目光投向趴在顾元鹤床边的别南枝,红衣少年十分心虚地看了兄长别羡鱼一眼,缩着脖子说:“我用来炖鸡汤的……挺好喝,只是没想到小鹤修为不够,化不了毒。”
别羡鱼一巴掌拍在别南枝脑袋上,直接把他拍回了狐狸原型,小狐狸往床上一跳,躲到病人脑袋边上,可怜巴巴地看着别羡鱼。
顾元鹤想起来当年是别羡鱼为他治了毒,还有小红狐狸皮毛顺滑柔软地靠着他,而孟沉霜……
他望过去,却只看到窗前被光芒笼罩着的、模糊不清的人影,像是一尊静立的玉像。
孟沉霜,孟沉霜做了什么呢?
忽然间,一道惊雷炸裂,白光贯彻天地,映白所有人的面目。
“说!是谁!他做了什么!”
温暖芬芳的日光一瞬散去,心魔景象一刹变幻。
顾元鹤依然大脑又热又晕,可身上却冷得发抖。
明明同样是春天,天瑜宗楚台山却陷入了绵长的阴雨之中。
顾元鹤跪在檐下,青瓦屋檐挡不住风雨,瓢泼冷雨被山风刮到他背上。
眼前执法长老怒气冲冲,手上提着门规棍棒,似乎随时想要冲上来给他一棒。
身后白幡灵花在雨中飘摇,披麻戴孝的天瑜宗弟子来去匆匆,不敢抬头看堂上闹剧。
倚泉宗僧人念诵往生经的声音从渺远的地方传来。
“你说啊,”另一位长老苦口婆心地劝他,“小鹤,只有你看见是谁杀了宗主和少主,只有你说出口,才能为他们伸冤啊。”
顾元鹤双眼迷蒙,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他咬紧了牙关,抗拒一切问题,鲜血从他唇上涌出,流进雨水里。
“顾英!”执法长老一砸门规棒,怒声呵斥,“难道你还要包庇杀死你父亲和兄长的凶手吗?顾元鹤,你这些年的圣贤书都读到哪去了?!”
他没有动手,可是带着威压的吼声却震得顾元鹤神魂剧痛,喉头涌上一股血腥。
“好了好了。”一旁的裴汶见状,伸手拦住了几位长老,“我们辑案台也不兴屈打成招那一套,您今天就算把那个名字和顾小友的牙齿一起打出来,辑案台也未必敢录用这样的证词。
“更何况,顾小友又不是犯人,他是逝者最后的血脉,父兄之死对他冲击太大,说不出话来也正常。不过,只有顾小友见到了凶手吗?天瑜东南大宗,难道没人发现有人闯入?”
几位长老忽然收了声,沉着脸看裴汶的笑,个个讳莫如深。
顾元鹤看着辑案台掌事裴汶绣着银线的衣袖在眼前飘动,双眼模糊,猛地吐出一口血,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
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骚动,可是旋转之间,骚动逐渐远离,当他滚下台阶落入堂下雨水中,耳边只剩下阴冷天空大雨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