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年代文工团
宋知时轻车熟路地在院子里的花盆底下找到了钥匙打开了门。
看着房内熟悉的布局,宋知时瞬间心下全安。
房间就是这个年代最普通的配置,普通得甚至有些简陋。
顾淮一直都是单身,所以房子被做成了最简单的一室一厅一厨的格局。
里间唯一的卧室是宋知时的,房门敞开着,里面除了一张双人床,一个床头柜和一个三斗桌也没其他家具。
外间是个客厅厨房餐厅共用的区域,靠墙位置放了个单人床,军绿色被子被叠成一个豆腐块,规整地放在床上,那才是顾淮住的。
厨房里只有简单的碗柜和炉子,餐厅也仅仅只有一张小饭桌,最值钱的家具当属顾淮的书桌,摆在客厅窗户下。
宋知时长长叹了一口气,眼眶不由发酸。
可恶!自己是什么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啊!
既然打定主意要诚心诚意地回报对方,那便从小事开始做起。
顾淮训练一天回来肯定累了,想到这里,宋知时立刻跑到自己房间,从自己经常藏钱的边边角角里,抠出了五块钱。
训练场
“3,2,1——”
“稍息,立正——”
“解散——”
一声令下,所有人随之散开,三三俩俩地踏上回家之路。
一位身高高大,气质凌冽的青年径直走到树荫下找到自己的自行车,长腿一迈,利落地翻身上车,迎着晚风往家属楼赶去,端正骑车的身姿瞬间吸引了不少过往者的目光。
“老顾,老顾——”一个同样身材壮硕的青年骑着自行车快速追赶上来。
他本就不是个拐弯抹角的性子,等追上人以后,终于压制不住内心的疑惑,直白地问:“我听人说你要转业,来真的啊?”
顾淮目不斜视正视前方,认真地骑着车:“嗯。”
青年急得满头大汗:“已经选好去处了?”
顾淮随意地应了他一声:“是,就咱们市里煤矿。”
一听这后路都找好了,青年憋了许久的气也上来了:“喂,我说你——”
他话音未落,就被另一个跑来的小兵打断了:“顾同志,柳团长喊你过去。”
顾淮安慰地拍了拍身旁人的肩:“马上就来。”
顾淮还没走进办公室,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
“咚咚咚——”
“快进来!”
“柳团长,您找我?”顾淮恭敬地行了个礼。
柳福清一脸兴奋地把顾淮拉到一旁坐下:“小顾来了,来来来,坐坐坐。”
“喝茶,喝茶。”
两个人东拉西扯了一番,终于进入了整题。
柳福清压低了嗓音问顾淮:“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工农兵大学生这事儿你知道不?”
顾淮虽不解其意,却也诚恳地回答说:“知道。”
柳福清话里抑制不住喜悦:“上头经过讨论,一致决定把你推上去,你意下如何啊?”
第5章 契兄
虽是疑问,但这笃定的口吻,却是已经料准了顾淮不会拒绝了。
顾淮顷刻间便明白了原由,立马道:“可是团长,我……我已经转业了,过两天就从家属院搬出去了。”
柳福清大惊:“啥?你开啥玩笑呢?你转业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反应过来的柳福清有些恼火:“不是,顾淮,你小子胆子大了,敢越过我跟上级打报告?”
顾淮既然敢这么做,便是早就料准了这位老长官不会真的生他的气。
“早先年在前线受了不少伤,阴雨天发作起来也有些吃不消了……”
柳福清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仿佛在说这真的是你顾淮能讲出来的话吗?
顾淮无奈道:“我说真的,而且论资历,我觉得老李比我合适。”
刘富庆想也不想,直接回绝:“老李不成,他有家眷,还有那么多孩子,不成不成。”
顾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补充道:“我也有家眷。”
“哎呦我去,我咋把这祖宗给忘了。”柳福清一拍脑袋。
话都说到这一步了,柳福清这心里也打起了退堂鼓。
自打66年运动开始以后,高考就被取消了,好不容易现在大学、中专才重新开始招生,有几个名额分配到了陕省,各地武装部都削尖了脑袋想进去呢。
政策要求推举出来的大学生要政治思想好、身体健康、有两年以上实践经验、年龄在二十岁左右,还要有相当于初中以上的文化程度,人选可以从从工人、贫下中农、解放军战士、青年干部和上山下乡、回乡的知识青年中选拔,但大家都知道战士们进去的可能性最大。
这个顾淮原本是他最好看的部下,没有之一。
可谁料半年前,对方身边突然杀出来个未婚夫,两人还结契了,要知道这可是不符合国家法律规定的。这要放前两年,两人说不定都要被拉去批·斗的。
柳福清仍不死心:“不过他没道理不同意吧。这可是华大啊,而且你要知道,你现在这个身份去读书是最方便的。”
言下之意自然是劝顾淮放弃这段感情,老老实实找个女孩子结婚生子保住自己的前途。
顾淮坦然一笑:“您也说了,政策要求二十左右,我都二十八了,读这两年书有什么用,出来都三十岁了,我倒是觉得雷庆国不错。”
柳福清嗤笑一声:“得了,就雷庆国那小子大字不识几个,我给他报上去?别让别人笑掉大牙咯。你也别急着拒绝我,回去考虑考虑。”
顾淮满怀心事地回到家属院,却发现家中院门敞开,饶是知道这里不可能出现贼,心里也不由地一紧。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家门,却看见此生都震撼的场面——
自己那个娇生惯养的契弟正头上缠着毛巾,一手掩着鼻子,一手拿着鸡毛掸子在清理墙角的灰尘,还时不时地打两声喷嚏。
话说回半小时前,宋知时好不容易搜罗到了五块钱,拿着钱出门却没找到任何可以买卖东西的市场,只好又灰溜溜地回来了。本来还指望做一顿丰盛的晚餐犒劳一下顾淮,可现在连肉都买不着。
于是宋知时又翻出一根鸡毛掸子开始打扫卫生,但家里被顾淮整得挺干净,只有一些触及不到的边边角角有些蛛网,宋知时便准备朝那些方向下手。
尤嫌不够,他还打了水准备把地上清理一下,却忽略了这个年代基本都是泥巴地,现在搞得地上处处是泥水。
才清理了半小时,宋知时就觉得腰酸背痛到不行,果然这不是他应该干的活。
正当他捶背揉腰的时候,从夕阳的光晕中走进来一个人。
男人肩宽腰细,军绿色短袖下摆紧紧扎进裤子里,汗水打湿了整个上半身,隐约透露出一身腱子肉。与身材不符的是对方的样貌,眉眼冷清清隽,鼻梁挺直,唇口平直带着几分严肃和刚直。
相隔了半个世纪,再度听到这熟悉的嗓音,看见年轻俊朗、身体康健的顾淮站在自己面前,宋知时感慨万千。
他傻傻地站在原地,愣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干涩的嗓音:“你……你怎么回来了?”
殊不知,顾淮此刻内心也是复杂的,他一手接过人手里的东西,一边帮人收拾烂摊子。
顾淮道:“回来了。”
明明只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问候,却听得宋知时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对,他回来了,他回家了。
顾淮一转身,便望见宋知时一脸委屈地杵在原地,还时不时抬头打量自己。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说,明明是他把家里搞得一团糟,现在却一脸无辜茫然,搞得顾淮满腔的怒气也化成了绕指柔。
顾淮投降了,无奈地问:“饿不饿?”
宋知时想到死后看过的一部知名电影,吸了吸鼻子,嗡声道:“你是不是想煮碗面给我吃?”
顾淮并不懂这个梗,自然也接不上话茬,毕竟河洛日常饮食就是以面食为主,吃面是一件很稀疏平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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