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刺客搅基日常》完结
冬至过后,杨榆才第一次在锦阳见到顾采生。那日顾采生突然邀请他去玄生湖游玩,冬日的玄生湖湖面上总是蒙着一层白蒙蒙的雾气,朦胧中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秀致神秘,吸引了很多文人骚客,自然也有像顾采生这种附庸风雅的俗人。
湖上有一九曲回廊,弯弯曲曲通往湖中央的亭子,此亭名叫“自藏亭”,乃是古文大家刘长石所取,意为“彼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有了这么一个典故,人们来到湖边总要去亭中走一走,沾一沾圣贤的清气,顾采生作为一个附庸风雅的俗人,自然也要去走一遭。
杨榆跟在顾采生身后半步,神色中看不出恭敬,也看不出鄙夷,漠然平静,像是什么都没看在眼里。管家也落后了他半步,却不敢抬头看他,每看一次这个青年,都觉得畏惧一分,也不知道为什么。
在回廊上走了两曲,忽然听到亭中传来琴声,杨榆不懂古琴,只知道这音乐听在耳里十分动听,他心中不知为何突然动了一下,似有所感,抬目朝亭中看去,只见有三人在亭中,其中一人坐于亭边弹琴,一身白衣胜雪,北风凛冽,吹得他青丝乱舞、衣袂翩跹,好似下一瞬就不在凡间似的。
就在这时,立着的两人有一人去拉那弹琴的人,琴声戛然而止。弹琴的人奋力挣扎,却被另一人将双手反绞在身后,拉他的那人双手抓住衣襟,用力一扯,光洁的皮肤就□□在了空气中。
杨榆心中一紧,来不及去想乍然而来的情绪是为何,身子已经飞快地冲过回廊,来到亭中,一记拳头落在背对着他的人的后颈,那人立刻软绵绵地瘫了下去。没了遮挡,杨榆一抬头,对上苏邑黑漆漆的眼睛。
天气严寒,苏邑上身□□在空气里,记得第一次见他时自己还觉得他身材不错,可三个世界过来,他却瘦得不成样了。皮肤冻得苍白,像一张脆弱的白纸,仿佛随时都能被折断,但他在短暂的惊讶后,却用毫无血色的唇轻轻笑了,叹声道:“三次。”
三次……三次什么?救了他三次?
杨榆不由自主想起他在山洞里那个刺眼的笑,也想起他在断崖边无奈苍凉的自嘲,心脏骤然疼了起来,像是被扎上无数看不见摸不着的细针,细细密密地疼。
方才在亭中的另外两人正是陈、李两家的少爷,杨榆打晕一个,另一个在呆愣过后回过神来,趁着杨榆没有动作,想先发制人,猛地将杨榆扑倒在地,杨榆这才回过神,捏着他的脖子,把他的头从自己抬了起来。
陈少爷透不过气,脸色渐渐涨红、又开始转紫,看着杨榆的眼中充满了恐惧,这种恐惧杨榆也不知道看过多少回了,这一次却叫他无端端觉得心烦,猛地把人摔在地上,大喝道:“滚!”
陈少爷捂着嗓子喘气,杨榆一把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把苏邑裹了起来,苏邑冻得很了,眼神有些涣散,身子也撑不住往下滑,他不得不把他一把抱在怀里。然而就在这时,脑中一声机械的声音倏地响起:【叮——察觉到……】
杨榆眼神一沉,当机立断地从靴中抽出匕首,猛地划上自己的双臂。双手无力垂落,匕首“铛”的一声落在地上,混着滴落的鲜血,一声声敲在心上。
杨榆猛地惊醒——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怎么会在那里?”夜色深深,杨榆坐在桌旁,看着床上慢慢喝药的青年,一双眼在昏暗的烛火里忽明忽暗,深深浅浅,看不真切。
苏邑动作一顿,握住药碗的手却忽然有些抖,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继续低头喝药,淡淡道:“玉人楼的小倌,客人付了钱,自然就要去。”
杨榆忽然有些后悔问这个问题。如果不是这场灾难,他还是个广袖轻裘的翩翩公子,风流京兆、走马章台。谁知一朝落魄,从前那些他轻视的纨绔,却都能来糟蹋他……
“你……”
“其实你也不要想太多,我也没什么不好,”苏邑语调忽然轻快了一些,“我从前清名尚在,现在还没人敢碰我……得过且过罢,反正现在不是我苏邑,只是落魄尚书公子苏晓,到二十三就好。而且,男人与男人这回事,我也不陌生……”
杨榆一震,抬起头沉默地看着他,只见他搁下药碗,很认真地回忆了一番,神情中却不由自主带了几分悲伤苍凉,明明还是那个笑,却顿时多出了几分嘲笑:“不知道为什么,从前的事我有些记不清了,大概是身子变差了,连记忆都差了,但有些不想记得的,却记得比什么都清楚……我从初中的时候,发现我喜欢的是男的,那时候很怕,苏家家大业大,三世同堂,老爷子对名誉看得比什么都重。父亲只是老爷子的私生子,在家受排挤多了,所以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我身上。”
“我不敢说出来,只好瞒着,这样,我去了欧洲留学,并且有了一个恋人,是个西方男孩。可是没想到,这件事还是被父母发现了。从前最疼我爱我的父母,生怕爷爷知道这件事,于是把我秘密送到了当地的精神病医院,让我强制接受治疗……”苏邑声音依旧平静,轻轻的、淡淡的,然而却比任何愤慨激昂的声音都让人觉得心酸。他顿了顿,那段时间一笔带过,“后来,我回国了,如他们的愿不择手段地接手了爷爷的公司,再后来,我就……被人杀了……”
说到最后一句,苏邑声音忽然有了几分迟疑,杨榆猛地盯着他,只见他皱眉想了片刻,然后轻轻笑了起来:“这些事,我不曾与人说过,总以为早就无所谓了,但如今看来,还是怨得很深。那段时间我不止一次想过要死,幸好有赵奶奶陪着……赵奶奶是从小陪着我的保姆,可是,就在我死的那天,她也死了,被一把C1ST一枪毙命。”
杨榆心中一动,想起自己用的枪也是C1ST。
之前有的事情忽然就有了答案。苏邑一笔带过的事情,他虽然不能想象,却能体会其中的无奈。所有的坚强都是需要磨炼才能有的,心先是热的,然后才会一点一点变冷,而这变冷的滋味,大概也只有自己才能知道。
他如是,他也如是。
“好了,你问也问了,我答也答了,还答得如此详尽,现在也该我问了,”苏邑说着,目光落在杨榆缠了绷带的手臂上,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茫然与些微若有所思,“我问你,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18刺客和小公子(四)
入夜后,管家习惯性地来到杨榆院中看顾了一眼。二少爷性子冷,喜静,身边不仅没有贴身服侍的丫鬟,而且连小厮也没有,所以他只好劳心劳力,每日自己多看顾着些。
快过年了,各家各户筹备年节礼品,也有好不容易在外地从商回来的,带回大笔的钱要存,钱庄的生意一下子也不知道忙翻了多少倍,各地的账本源源不断地送来,虽然都由下面的人核查删简过了,但即使如此也是堆积如山。钱庄就是这点不好,淡季时清闲的要命,忙起来简直不是人能过的日子。老爷将生意都交给二少爷,赚的钱却都给了游手好闲的大少爷不知收敛地一掷千金,二少爷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卖命干。
“二少爷,看了一天的账,也该歇一歇了。”
“几时了?”杨榆放下手上的账本,揉揉额角。他其实并不太累,这种忙碌紧凑的生活是从前不曾有过的,没有闲暇,似乎偶尔就会忘了一些刻入骨髓的东西;偶尔会恍惚,那些阴暗的过去,只是记忆的错觉。
这是他第一次有些感激系统。
“回少爷,亥时三刻了。”
杨榆正要说什么,忽然听门外有看门的小厮溜过来禀报道:“二少爷,大少爷方才遣了人过来,说是二少爷辛劳这么久,特地备了酒席给二少爷放松放松。”
“这么晚?”管家愕然,随即小心翼翼地看向杨榆,观察他的脸色,只可惜二少爷面无表情的,灯火也暗,他什么也瞧不出,“这……二少爷?”
杨榆低垂着眼帘,捏着毛笔在手中很轻盈地打着转,这个动作在管家眼中竟然有着说不出的优雅。他习惯了在手中转东西,用来保持手指的灵活性,想事情的时候转,不想事情时也转。习惯已经根深蒂固,就如过往的种种一样,刻在了骨髓里,改不了,忘不掉。
屋里屋外的人都等了片刻,杨榆才开口道:“你去告诉大少爷的人,说我随后便到……他在哪设了酒席?”
“回二少,说是在秦江边的寻春街上的玉人楼里。”
玉人楼共有三层,其后有独立别院,是小倌们居住的地方。来这里的通常是王公子弟,寻风附雅,所以楼里清幽异常,只有偶尔时不时从哪个院中飘出几声丝弦,与同街的其他青楼南风馆比起来,倒显得门庭冷清。
这日又轮到吉平看门,门外冷风瑟瑟,他打了几个寒颤后干脆躲到了屋里,只留着一条门缝。反正现在这么晚,该来的客人早来了,不该来的也不会来。小算盘打得嘎嘣响,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才缩在屋里没多久,门忽然就被敲响了。
“谁呀?”吉平探出脑袋,看到屋外站着一名年轻的公子,五官深深,在幽幽灯火下暗明不清,吉平心中突地一声,恍觉这名公子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
公子冲他笑了笑,眼中却没半分笑意,直叫人心中发寒:“我找顾采生。”
看到他笑,吉平一个激灵,忽的想起这位公子曾经来过一次,明明只是一个照面,那一幕他却记得很清,当时这位公子开口也是找人,当时是找谁来着?对了——
引着年轻公子往里走,绕过后门,吉平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这,这位爷,您可真是神机妙算,之前来找忘晓公子,过不多久,忘晓公子果然来了我们楼……”本是想要讨好,剩下的话却在对方淡淡瞥过来的眼神里尽数吞了回去。
本以为是不是触了什么禁忌,谁知又走了几部,身侧忽然传来淡淡的声音:“忘晓公子……他现在可还好?”
吉平想了想,挑了好听的说了:“忘晓公子才琴双绝,一来就将寒泠公子给比了下去,被捧作头牌,就算卖艺不卖身也是座无虚席,连管事也不敢得罪他。”
他不着边际慢慢地想:座无虚席哪里是这么用的……想着想着,那种细细密密的刺痛又浮现出来,就像是上了瘾,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出现。他不知道这种感觉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是隐约意识到,自己似乎变得与从前不一样了。从前的自己难得喜、难得怒、从不悲、从不乐,比佛还像佛,比死人还像死人,只有一颗心不知疲倦地跳动提醒着他——他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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