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也能当万人迷吗
“众爱卿平身。”永靖帝的视线依旧在云渺身上,见对方止咳了才略略收回目光,“天寒地燥,朕桌上这道四神汤最是滋补健脾,拿去给安乐郡王。”
“谢皇舅舅。”云渺只是遥遥拱手,并未起身。
心道,也许一年里皇上端着的时候太多,不愿意元宵也这么多繁文缛节吧,那他就识相点儿好了。
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也扮演个炮灰皇帝。不过既然是炮灰,肯定暴虐无道用不着这么拘谨。
云渺分神询问系统:「我是在身世暴露后才会死掉,对吗?」
系统想了想庞大的剧情力量,肯定道:【嗯嗯,宿主您放心好了。系统到时候提前抽离您的意识,一点儿都不会痛的。】
「呼,那就好。」
顾虑消除掉大半,云渺陡然放松下来,往嘴里送了两口汤,全身都暖和了起来。
随后无聊地搅弄着汤勺,心道这宫宴是又臭又长,还不如回去欺负齐忱呢。
永靖帝在上位瞧着云渺又用了几口点心,这才脸色缓和些。
这一番情形,底下人看的是清清楚楚,不免又爆发出一阵头脑风暴。
有人回想起那个民间传言,心思活泛起来。
段霖显然也想到了此处,翡翠夜光杯掩面作出醉酒状,不叫人瞧出半分失态。
第5章 狸猫
夜已深,风雪漫卷,铺天盖地是冷冽的白。飞鸟绝迹,红墙乌檐俱覆上一层厚厚的积雪。
齐忱于宫门外一颗古树下,沐雪而立。玄色衣衫溶于泠泠夜色,风雪之中衣袂翻飞,耳畔时闻大雪压断树枝的脆响。
他等到月光隐于乌云,等来了小郡王今夜留宿宫中的消息。
齐忱牵着马离开时,宣鹤殿内云渺刚刚歇下身。
患心疾者最容易困乏,睡眠又偏偏清浅。宫侍将锦被掖得一丝缝隙也无,随后放下层层叠叠的床幔,小心翼翼伏在脚踏上。
云渺这两日得到了太多惊人的消息,心神累得狠了,难得刚沾着枕头便安安稳稳睡过去。
然而宫里宫外,今夜有很多人无眠。
齐忱回到了幼时住的小院落。青栀去了后,这里被分配给了公主府的其他下人。
齐忱飞檐走壁,静悄悄地落在了房梁上,卧房中的人俱已睡着了。这是一家三口,孩子被紧紧围在正中间。
他并不是想来这里,而是拐个弯到了隔壁堆满杂物的柴房。
风一边呜呜咽咽,一边肆无忌惮拍打窗棂。
靠门的位置透出几分雪光,齐忱双臂交叠在脑后,倚靠在一堆冷硬的柴火上。
遥远的记忆瞬间夹杂着空气中的灰尘席卷了他。
齐忱回忆起青栀骂他最多的话——下贱胚子。
从记事起,青栀就在骂人。
骂天骂地骂世道,骂和她抢时新胭脂水粉的婆子,骂路上多看了她几眼的轻浮浪子。
有时在夜里,小小的齐忱听到母亲居然在骂皇帝和公主,缩在柴房害怕地发抖。唯恐有带刀侍卫破门而入,治娘俩儿个冒犯宗室威严的大不敬之罪。
后来,齐忱就不害怕了。他觉得母亲一视同仁,不偏不倚地辱骂所有人。
自己夹在其中,也就不显得突兀。
有的时候,青栀会盯着他的眼睛瞧,像在看他,又像在透过一面镜子看别人。
那种神色齐忱一辈子也忘不了。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爱与恨一线之隔的眼神。
在母亲眼里,他是不该降世的下贱胚子。那谁才是不下贱的呢?
恐怕只有小郡王。
玉叶金柯,龙血凤髓的小郡王。
多少人捧在手里的小郡王!
下人失手打碎一个玉碗,是闯了弥天大祸。小郡王将价值千金的九连玉环摔着玩,是岁岁平安的好兆头。
从出生起,齐忱看到的就是公主府院墙里的天空。
小时候他的世界只有母亲,对方用恶毒的话伤害所有人,却唯独将小郡王捧到了天上。
后来,他被选中做护院,身边俱是一块儿练武的伙伴。那些五大三粗的侍卫累了一天,夜里躺在大通铺上就开始想入非非。
有回话头不知怎么转向了小郡王。
那人满口的污言秽语像棉花堵在了嗓子眼,不知是不想还是不敢吐露,憋了半天,只是说——
“小郡王的手像今天中午吃的嫩豆腐。”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惹得满屋子粗汉笑话。
那人急了,语无伦次的解释,说他帮小郡王驯马又在一旁看护,还说对方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香喷喷的……
冷冰冰的柴房里,齐忱将那些已经积满灰尘的记忆拿出来咀嚼,一一对证一一拼凑。
他现在是相信,有人的手的确能嫩得如豆腐一般。
这件事是真的。
但母亲说,他给小郡王提鞋都不配,少去显眼因为贵人多看他一眼都嫌脏。
也是真的吗?
齐忱口中噙着一根干稻草磨牙,眸中无悲无喜,只是疑惑。
……
……
右丞相府,秦逸所在的院落还灯火通明。
院中昨日还满树含苞待放的一株新梅,今夜却在这满城风雪中潇潇洒洒地盛开了。来来往往的人掸得走肩头落雪,掸不去梅香氤氲。
秦逸将伺候的人都撵得远远儿的,一个人窝在书房,鬼鬼祟祟不知在做些什么。
架子上古籍书画被翻得乱七八糟,各朝各代的大圣人躺在地上,时不时还遭到一个脚印。
秦逸在找前段日子武学生赠的“好东西”,他用布包了藏在一堆游记的后面。当时未寻着机会看,便撂到脑后好久。
他害怕父亲和大哥突然进来,慌慌张张之间还碰坏了博古架上的一樽花瓶,笔架前的一方砚台。
下人怕他划伤手想进来瞧个究竟,结果被好一通斥责。
到底放在了哪儿?
他明明记得,就在……
找到了!
秦逸毫不顾忌大家公子风范,直接盘腿坐在地上,新裁的衣裳还糊了不少墨水。
他着急忙慌之中手抖得不像话,怎么都解不开包裹的死结。实在不耐烦了,索性“撕拉”一声把布扯坏。
几本花花绿绿的书瞬间散落开来,封皮上写着——《龙阳秘谱》、《易钗而弁》、《品花录》之类的。
那个武学生告诉秦逸,别看这几都粗制滥造,但却是宫内传抄出来的。实实在在的大内藏本,皇子帝孙也看过学过呢。
当今大文朝断袖之癖蔚然成风,民间的南风馆更是数不胜数。达官贵人中,也有不少以蓄养的貌美男妓作为攀比炫耀的上好筹码,茶余饭后的风流谈资。
虽说今上并不耽溺声色,却也从未明文禁止过民间行龙阳之好。
故而秦逸也不多怀疑,挑出其中一本图最多的,细细翻看了起来。
起初“哗啦哗啦”翻得很快,书页都扯烂了几张。后来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起某个人,仿佛被猛灌了那宴席上十几樽流香酒,晕晕乎乎地倒在地上。
……
秦逸憋得脸色通红,某种隐秘的快感席卷了全身,仿佛将要溺毙之人得救般大口喘气。
他静静听了一会疯狂跳动的心脏,待稍稍平复,便嫌恶地将手边脏兮兮的书丢开。
没过多久,他闭上眼睛又开始想,时而羞得笑意满面时而恼得抓心挠肝。
一直闹到后半夜,才胡乱洗了个澡,累倒在床上。
……
同样的后半夜,七皇子宫中还没有歇下。
烛火摇晃,段霖斜倚在罗汉榻上一个人饮酒。他将寒潭香与玫瑰露混着喝,两壶冷酒下肚仍不见半分醉意。
段霖想起那个做了十八年郡王的人。
按道理,自己也早该封王了,而不是待在宫里做个无所事事的皇子。
他不怪父皇狠心。
帝王多疑,当初不顾群臣反对娶一介商女为后,便存了绝外戚结党干政之心。可皇兄偏偏鬼迷心窍去笼络臣子,犯了最大的忌讳。
他是废太子的亲弟弟,父皇迁怒也情有可原。
只是,迁怒之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