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古穿今]
可宋泊简觉得应该不是这样的。中邪肯定是假的,他们都能做出用柳枝抽人再把人关到地下室的事情来,大概率极为迷信,遇到事情都推到神神鬼鬼上面很合理。但宋泊简却不觉得这能简单粗暴的推给中邪。
养父母要去找亲生儿子时没有避着他,甚至和他提起过一些。并没有说到亲生儿子有生理上的缺陷。
宋泊简也不觉得,像李翠枝和巫守财这样的夫妻,能耐心的教养一个聋哑小孩。
勺子里的粥已经凉了,宋泊简往前送送,用眼神示意巫澄吃。
少年像只小雀,看到食物怯怯走上前,想填饱肚子,又怕是捕捉自己的陷阱,一旦踩下去,就会被关到笼子里。
但还是微微低头,苍白嘴唇张开,把勺子里的粥含到嘴里。
是煮得很烂的黍米,之外还有黄色的块状物,巫澄之前没吃过这种食材。软烂香甜,一抿就化开,香甜四溢。刚刚好的温度,不凉不热,刚刚好足够熨帖。
原本干裂的下唇被汤渍打湿,腮帮子随着每一次咀嚼轻轻鼓起。少年终于把那一口粥咽下去,他垂着眼,长卷睫毛跟着顺下来,看上去好像有些失神。
宋泊简又舀了一勺粥,再次递到嘴边。
半碗粥吃下去,原本饿得直打结的肠胃舒展来,热热暖暖的很舒服。
男人又递过来半个包子。
同样的黄色馅料,牛乳香味很浓。
巫澄低头,像刚刚喝粥似的,轻轻咬一口。
这种没桌子的情况下,喝粥需要一手拿碗一手拿勺很不方便,宋泊简就自己喂了粥。但包子就小小一个,又很轻,就算左手有淤青也没关系,完全可以自己拿着吃。宋泊简原本是想把包子递过去让他自己吃的,没想到他没伸手,只低头咬了一口。
乌黑的头发从绷带上散下来一些,看上去毛茸茸的。被汤粥完全打湿的唇瓣不复一开始的苍白,微微张开。看上去脆弱易碎的少年也和看上去一样没有杀伤力。
一口只给包子留下个皮外伤,甚至没咬到馅。
宋泊简看着包子上小小的缺口,心下一软,也没了要让少年拿着包子自己吃的念头,等少年把包子皮咽下去,自然抬了抬手,把包子放在少年不用太低头,一张嘴就能咬住的地方。
可能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少年微微张大了嘴巴,一口咬下去。
终于吃到了馅料。
满满的牛乳,掺着鸡蛋的味道,香软可口。
巫澄飞快咀嚼,咽下去后又咬了一口。
半个奶黄包很快被吃完。
怕少年很久不吃饭,一口气吃太多反而会造成肠胃负担,宋泊简看他吃完了半个包子,又把剩下的半碗粥喂给他,就没再让他吃其他的了。
把空了的粥碗放下,宋泊简看着少年,默了两秒,没再开口,而是指指他的嘴唇,用口型询问:“能说话吗?”
他的指向很明确,眼里的疑惑询问也太显眼。即使巫澄看不懂他的口型,也猜到他在询问什么。
因为没有被殴打还吃饱了饭而稍微安下的心再一次提起。巫澄静静看着眼前的人,内心却紧张得绞成一团,甚至就连胃部也沉甸甸的开始不舒服。
他在问自己会不会说话。
自己会吗?其实是会的,自己还可以发出声音。但就像自己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一样,自己也只会说出他们听不懂的语言。
听不懂,就会害怕,会猜到自己是异世界来的,会把自己关起来,会想消灭自己。
巫澄捏住被角,缓缓摇头。
不会说话吗?
宋泊简有一瞬诧异。
早在他们吃饭的时候,旁边床上的女人就出去买饭了,现在房间只剩小男孩在刷手机。
几乎要把人淹没的宁静。
巫澄觉得心脏都开始抽搐起来,他垂下头,心下绝望。
一定是自己不会说话,他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东西,是不是就要抛弃自己了?会不会把自己送回那个沉闷昏暗又窄小的地方?
少年低下头,寂寥脆弱,好像马上要碎掉的玻璃制品。
宋泊简看着他散下来的乌黑发丝,道歉:“抱歉。”
又听到对方说话,两个字。
巫澄记得这两个字的读音,在他把自己抱出来的时候,他也说了同样的两个字。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这两个字代表什么意思。
宋泊简观察少年反应,发现自己道歉后他眼神有一瞬间对焦,但很快又回归茫然。
他一直低头,应该是看不到自己嘴型的。
耳垂被轻轻触碰,手指有点热,细细密密的痒。
巫澄本能躲避,慌张抬头看过来。
宋泊简很快收回手指,指着巫澄的耳朵,露出同样的询问目光。
巫澄抿嘴,再次摇头。
听不到,也不会说话。
宋泊简拿出手机打字:“能看懂吗?我们有些事情需要商量。”
国家九年义务教育这么多年,十几岁的少年绝对不会看不懂字。如果听不懂话也不会说话,只能这样了。
可把手机举到少年面前时,他看到少年睁着眼睛,认真看手机屏幕。
透亮清眸认真看着屏幕,从右到左慢慢看过去。
可眼神依旧是茫然的。
好像在看一副看不懂的字画,所以只能这么“看”,而没有处理信息的能力。
宋泊简心下一沉。
第6章
晚上到达鸦岭镇,见到巫守财夫妇后,宋泊简就表明来意。
父母在来找巫澄的路上发生意外去世,自己想把巫澄带回去,起码让他参加父母的葬礼。
可巫守财只是一门心思把他往家里拉,让他回家吃饭,说好不容易见到亲生父母好好聊聊。
真正把自己养到这么大的人才去世不到一天,现在还在陌生城市的太平间,宋泊简怎么可能有心情和这个刚见到一面的人聊聊?
聊什么?
他态度强硬要见巫澄。
两个人就轻飘飘的告诉他,巫澄大半夜去墓园撞到鬼中邪了。还指着门口熊熊燃烧的火盆告诉宋泊简,她们正在驱邪,葛婆婆说起码要烧上三天才能行。
甚至在他带走巫澄的时候,李翠枝还坚持认为巫澄是中邪了才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也不会说他们能听懂的话。
带巫澄来医院时,医生都还记得这张脸,看到身上的伤,还嘲讽似的问,是不是又去翻围墙,被保安抓到打了一顿,怎么上次摔这么严重还不长记性。
宋泊简不知道医生所谓上一次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但能听出来摔得很严重。
现在看着病床上少年苍白的脸色、头上的绷带,自然想到三个字。
脑外伤。
由于外物造成的、头脑部肉眼可见的伤,对人体造成不同程度的永久性功能障碍。语言理解、表达能力丧失,遗忘、虚构、失认……都是脑外伤的常见临床表现。
李翠枝巫守财不知道这些,所以在发现巫澄听不懂话也不会说话,甚至可能不记事认不清东西时,简单粗暴的认为巫澄是中邪了。
永久性功能障碍,短时间内没办法完全医治。
父母还在太平间,他们是在赶来找巫澄的路上去世的,可能闭眼的那一刻都在期待这个从未见过的亲生儿子。宋泊简想让他们如愿。起码带巫澄见见他们——哪怕是尸体。更想让巫澄参加他们的葬礼,给他们献束花。
接到警察的电话、去医院确定死亡消息,他马上就赶来接巫澄。
可少年现在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没办法听自己说,也没办法理解。
巫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敏锐的意识到,在自己看过那几个方块字并没有反应之后,男人像突然被重担压倒似的。他依旧坐在床边,沉默寂寥。
无措的咬咬下唇,有些茫然。
是因为自己不会说话也听不懂他说的话,还看不懂他给自己看的文字,所以耽误了他或者让他失去很重要的东西了吗?
巫澄做好对方发现自己听不懂话是个累赘,就恼羞成怒对自己恶言相向或者非打即骂的准备。
但对方什么都没做,就这么坐着那里,周身蒙了层黑雾一样。
巫澄反而更不知道怎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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