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乔桥张了张嘴，其实不太想问，又觉得好像没办法不问:“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宋以明几乎没有停顿，声音平稳地给了回答:“是。”
　　乔桥瞬间沉默了。
　　不是因为想要沉默而沉默，而是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宋以明却先开口了:“第一次见你，是在一个夜里，你替代了刚死去“乔桥”，出现在我的眼前。”
　　乔桥眼睫颤动了一下，耳中响起忙音，脑子里突然变得一片混乱。
　　宋以明他……是真的想起来了。
　　所有的，都记起来了。
　　宋以明顿了顿，才继续说:“那时的我心中被怨恨占据，怀着对任务者最深的恶意和偏见，随心所欲地对你做出了很多的……不可原谅的事。”
　　“后来，你突然离开了。”宋以明嗓音逐渐变得艰涩，沙哑:“我听人说，脱离了系统的魂魄会回到主神空间、被收入忘川，为了能尽快去到忘川，我杀了很多人，越错越深，最终让你彻底对我失望，我知道我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乔桥抿了抿唇，嘴唇抑制不住地颤动:“……你别说了。”
　　宋以明的手指也在颤抖，但他没有动。
　　既然决定坦白，便不能有分毫犹豫。
　　宋以明攥紧手掌，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试图逃避的乔桥，语句平稳地说:“但是乔乔，我从没讨厌过你，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
　　乔桥抬起了头。
　　宋以明的心跟着重重跳了一下。他这才发现，乔乔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
　　乔桥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宋以明，表情有些呆愣。
　　像是试图在理解，一个对他说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他的人，为什么能对他那么坏，为什么能在之后对他做出那么多那么多残忍可怕的事。
　　宋以明很快给出了乔桥答案:“因为我本就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无可救药的混蛋，世间以恶意待我，我便以恶意待它，负我之人，我永志不忘，任务者欺我辱我，我便要将之屠尽，千百倍奉还。”
　　乔桥心里赌得厉害，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宋以明。
　　“你这样、是不对的。”乔桥嘴唇嗡动。
　　“是。”宋以明说:“这样做不对。”
　　乔桥抬起眼，撞进宋以明一片温顺柔软，全然被沉溺的爱意所占据的眼睛里:“所以以后那些不对的，你不喜欢的，我全都改，好不好？”


第144章
　　乔桥没能来得及给出宋以明回答。
　　宋以明话音刚落, 一道如柱的闪电忽然毫无征兆地从厚重的乌云中劈了下来。
　　失重感骤然袭来，与此同时刺耳的惊雷声在耳边炸开。
　　轰隆一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等乔桥回过神来, 回头望去, 他们原本站的那块儿地已经被夷为了平地, 连带着玄真殿的山门在内, 都只剩下了一口燃着火花的焦黑的巨大深坑。
　　“轰隆隆——”
　　滚滚黑云翻腾着压上来，闪电划破天际，几乎震碎耳膜的爆鸣下，一场疯狂的屠杀正式拉开了序幕。
　　乔桥曾听闻过有关创世之初的传闻，听001跟他讲当初天地一片混沌时, 能量体相互吞噬、厮杀的残酷, 但乔桥那时想象不出001所畏惧的那种残酷，也难以感触。
　　可就在此刻, 乔桥站在这里, 脑中第一次对001当时所描绘的场景有了具象。
　　他看到黑云压阵，遮天蔽日, 夹杂着“刺啦刺啦”闪烁着的刺目雷光，不断朝头顶压过来，如柱粗的天雷重重砸下, 所过之处山崩地裂。
　　他看见拼死向生、却仍然避无可避被崩塌的山石压倒的平凡人，看见仓皇逃窜，却仍逃不过在滚滚天雷下最终化为灰烬的修真者。
　　漫天的尘土中, 天地相撞，万物消弭, 仿佛重回远古混沌。
　　乔桥似乎都能听见来自云层之上的世界意志的暴怒与贪婪，疯狂地尖叫着想要将世间所有人都绞杀, 连皮带血吞吃入腹。
　　乔桥闭上眼睛，试图展开神力。
　　可体内能力还没来得及运转，一只手抚过他的后背，下一秒，所有力量忽然在一瞬间凭空消失，浑身如同被抽干了气力，连手指头都再动弹不得。
　　宋以明抱着怀中瘫软的乔桥，如同一只灵巧的燕子，掠过巍峨群山，最后停在了一处断崖之上。
　　下一秒，穷追不舍的天雷也应声劈下。
　　一层迅速展开，不知何时将整个崖洞笼罩起来的透明光罩与之相撞，在瞳孔中炸开仿佛烟火般绚烂的金光。
　　宋以明径直走进山洞里，脱下披风铺在身后一块平整的山石上，俯下身，将乔桥轻轻搁了下来。
　　宋以明仍然一如既往的镇静。
　　即使他的衣袍不再那样地一层不染，来不及避让的衣摆被燎出了焦痕，外袍领口被乔桥抓得散开，一向齐整束起的长发也变得凌乱。
　　却仍然温润而又从容，如同即将前往赴宴的雅士贵胄。
　　宋以明看了乔桥片刻，伸出手，遮住了乔桥睁大了的眼睛，和映着火光的颤抖瞳孔，低声说:“不怕。”
　　视野陷入黑暗，乔桥突然感受到了浓重的不安，眼睫跟着轻颤了一下:“你要做什么？”
　　宋以明却不答，只含着笑意说:“就算天塌下来了，有夫君撑着呢。”
　　宋以明轻轻触摸着乔桥不安颤动的眼皮与长睫，嗓音低而沉，含着最温柔的安抚:“睡一觉，睡醒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心里的不安迅速加剧。
　　似曾相识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上一世里，宋以明也是让他一个人先走，可等乔桥再回来，宋以明已经不声不响地消失了，只留给乔桥一封含糊不清的道歉信，除此之外连一个多余的解释都再没有。
　　这一次他又……
　　有一瞬间里，乔桥试图说服自己别多想。
　　可刚才那句话说得太像诀别。
　　“宋以明，你不要自作主张……”乔桥憋红了脸，竭尽全力试图冲破身上的封印，精疲力竭却仍然毫无办法。
　　“宋以明。”乔桥喘息着，声音掩不住的焦灼:“我也是主神，你解开封印，我能帮你。”
　　宋以明不为所动，只轻声道:“乔乔，别怕，我知道你喜欢和平安宁的日子，不想再有杀戮，你放心，从今以后，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帮你达成。”
　　耳中不断回荡着阵阵雷声，乔桥脑子被震得嗡嗡作响，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
　　……疯了吗？
　　这里的世界意识疯狂至此！连作为主神的乔桥都不能保证压制，宋以明哪里来的底气，敢说这样的话？
　　宋以明却不再多言语，低头在乔桥额头落下一吻，便站起了身。
　　乔桥怎么都动弹不得，看着宋以明渐行渐远的身影，气得发抖，哑着嗓子说:“我不要你证明，我也不会因为你证明了什么就原谅你曾经的所作所为，如果你今天再丢下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宋以明伫立在原地，犹如石雕。
　　“你听到了没有！”乔桥抬高了声音。
　　宋以明轻轻一笑，伴着震天的雷鸣，说:“这样也好。”
　　话音落下，宋以明抬脚踏出悬崖，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保护罩里。
　　洞外的雷声劈了整整七天七夜，直到云开雨霁，阳光自对面山头照射下来，困住乔桥的结界封印化作了粉末。
　　乔桥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冲出崖洞，然后滞在了悬崖边——眼前是疏阔的天和尘埃落定的山川江河，天地一片宁静祥和，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天劫结束了。
　　可……宋以明呢？
　　系统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兀自感叹:“这里的世界意志为祸多年，现在终于被彻底抹去了……嘶，还未真正成神，就已经有如此恐怖的能量，果然不愧是——”
　　系统差点一时欣喜差点说漏了嘴，连忙刹住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