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重生]
师兄……
安无雪只觉耳边立时响起——“师兄这是罪有应得。”
他胸膛一疼,猛地站起。
谢折风一惊,也赶忙跟着站起,还几步冲到他的面前:“怎么了?”
安无雪登时后撤,直至行至那炉火旁,退无可退。
“仙尊!”
谢折风浑身一僵,终是没有继续靠近。
他在汩汩沸水声中,背对着明窗与万家灯火,挡着凉风,对安无雪说:“我没有……我不是……”
他似是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词,竟是顿了两下,才说:“我不会怀疑师兄。我更不可能做你说的那些事,你……再信我一次可好?”
言至最后,只剩恳求。
安无雪面露茫然。
“……什么?”
谢折风下意识伸手想碰他。
他双瞳一震,还未反应,这人便又缩了回去,自行对他说:“我不动,师兄别怕我。”
安无雪本能便警惕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谢折风面露痛色。
他那双常年如同结了冰霜一般冷的眸子此时像是霜雪融化了,只剩厚厚一层雾。
“师兄要如何都可以,别再像方才那样想……”
安无雪绷着身体提着心,更是困惑。
方才那样想?
他想什么了?
他已经没有求什么了,甚至只贪了几刹的烟火明灯。
但……
“……如何都可以?”他重复了一遍。
这话像是松口,谢折风双眸一亮。
他低头,打开灵囊,从中拿出春华。
这把剑曾是安无雪的本命剑,曾被他在霜海上惊动过,也曾在云剑门因其而被谢折风刺入冰锥。
几日前,谢折风还用春华试探过他。
如今,春华终是“名正言顺”地被递到他的眼前。
这终究是安无雪的本命剑。
身份既已暴露,他不再犹豫,抬手便接了过来。
神识勾上春华,灵剑颤了一下,发出一声悦耳剑鸣。
“你想如何都可以,”谢折风嗓音很轻,“若是恨我怨我,用春华杀我也好。”
安无雪本还在盯着本命剑,神色怅怅,闻言,他眸光轻动,反倒笑出了声。
“杀你?”他顿了顿,又笑了几声,笑得岔了气,止不住咳嗽了数下。
谢折风指节微曲,却又不敢动弹。
安无雪笑够了,才忽而敛了所有笑意,低声说:“我怎么杀你?照水剑阵之危,利用云舟之人寻不见踪迹,北冥浊气一事,赵端已透露出极可能有大魔手握修浊登仙秘法。仙尊是世人眼中顶天立地的那把剑,我哪里敢折断?”
就算谢折风现在昏了头引颈受戮,他能为了一己之私,便杀了谢折风吗?
“我……”
谢折风想反驳,却无可说之处。
安无雪所言,句句无错。
他连让师兄报仇解恨都做不到。
安无雪说:“我不知仙尊究竟在想什么,又对我是何想法,我此番醒来当真一无所知,也没有选择。前尘往事和‘宿雪’无关,仙尊说如何都可以,那我确实有一事想求仙尊成全——我想离开。”
“……离开?”
“我同仙尊说过不止一次。”
谢折风神色惶然:“我当真什么也不会做,更不可能伤害师兄。当年之事,我有许多话可说。”
“但我无话可说。”
安无雪心乱如麻,却知心中坚决之事。
谢折风若是不疑他,自然更好。
可他也不想留在落月峰听这人说那些秦微也说过的话,更不想在谢折风明知他是谁的情况下,还这样不明不白地以炉鼎的身份待在这人身边。
他又说:“我所求真的不多。仙尊,我什么也没做过,也什么都不怨,我只是想走。”
“仙尊要是愿意对我更慈悲一些,让我把困困也带走,那我这个罪人只会对仙尊感激涕零。”
“你不是罪——”
安无雪疾道:“此事不重要。”
谢折风双唇微动,想说什么,却又好似知道说不动安无雪,又把话语咽了下去。
炉火中的水已近乎烧干,反倒没了声响。
厢房内寂静得只剩风声。
终于,在安无雪想开口打破僵持之前,谢折风说:“那你身上的傀儡印怎么办?”
安无雪一顿。
“师兄的傀儡印唯我灵力可缓解,傀儡印发作至极限生不如死。”
谢折风所言,皆是谢折风自己所担心之事。
此印危害极大,背后还不知有多少隐患,师兄想解印,他何尝不想?
他一字一顿:“先前师兄不是说等解印之后再走吗?如今解印还未有头绪……”
谢折风从未说过这般低声下气之语。
他说:“我还对师兄有用,为了这傀儡印,师兄暂时留下如何?”
安无雪却轻笑一声。
“锵——”
春华出鞘!
谢折风以为安无雪终于愿意对他动手出气,不曾有所防备。
可下一瞬,剑锋却朝着安无雪自己而去,眨眼间春华已经被安无雪横于咽喉之前!
他一惊:“师兄!”
安无雪淡然道:“我确实因傀儡印受制于你。仙尊可以杀我,但若是要用傀儡印要挟于我……你我也算同门生死一场,你应当知晓我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他说着,手中便用了力道,已做出吻颈之势。
一旦谢折风以傀儡印控制他,他不会犹豫——大不了做个孤魂,再不济魂飞魄散,今夜烟火已观,他不算死不瞑目。
“我并无此意!”
安无雪持剑的手稍动,春华在自己主人的脖颈之上稍稍划过,灵剑锋利,登时划出一道血痕。
禁咒的三日时效还未过,安无雪对此毫无所觉,谢折风却察觉到了自己脖颈处传来一阵刺痛。
谢折风更是什么都不敢说。
他慌乱地后退了几步,退到窗边。
心口的疼比脖颈的疼要痛上百倍,他却无心理会,赶忙汇集灵力于指尖,在自己周身几处大穴之上点了几下。
安无雪见状,握剑之手稍松,眼神微顿。
——谢折风封了自身灵力。
出寒仙尊此时在他面前同寻常凡人没有任何区别,随便一个修士都能要了他的命。
“我如今什么也做不了,”这人小心翼翼地说,“师兄可放心了?”
安无雪意外之极。
但他确实稍稍放松了些。
他怔怔地放下春华,这才瞧见春华剑锋之上居然沾了些许鲜血。
血……?
他流血了?
他抬手一摸,果不其然摸到一点湿润,却没有一点痛觉。
同时,谢折风本能地皱了皱眉头。
——反倒像是那个受伤的人一般。
安无雪看在眼里,猛地从心中万千思绪中揪到了其中一个。
他想起自己最开始是如何起疑的。
他这几日在睡梦中破了渡劫,本该时刻如针刺般疼痛的经脉却没有一点儿动静,反而是谢折风面色不太好看。先前他的手被木刺扎破,他没有感觉到,也是谢折风先有反应。
他刚才便是因此确定谢折风不对劲……
“……你对我用了什么咒术法决?”他肯定地问。
“没有用过什么法咒。”谢折风答得极快。
安无雪冷道:“仙尊当我是傻的吗?”
春华还未入鞘,他干脆转动剑锋,毫不犹豫地在自己手臂上划过。
“师兄!”
刚换上的衣袍瞬间染血,谢折风几乎同时感受到了手臂上的疼痛。
可禁咒只能转移苦痛,并不能替他人受伤。
这伤是实实在在伤在安无雪身上的!
他不过犹豫了一瞬,安无雪眼都不眨一下,便又划下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