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重生]
北冥城虽然是四海临城之一,但其实力即便是放在两界所有门派之中,也是佼佼者。
北冥来的修士,确实值得云剑掌门称上一句“贵客”。
谢折风问:“你没能进去?”
姜轻点头:“云剑门应了我一句‘贵客稍等片刻,吾等即刻便来’。可我身负使命,拜访云剑门只是顺带,并不想耽搁,所以我直接离开了。我本来打算离开照水城的时候再去,没想到,昨日照水城主说落月来人查云剑门灭门一事……”
完全对上了谢折风派去的弟子打探到的消息。
云舟咬牙切齿道:“可是有人在那一日屠了我云剑满门!你那日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亦或者是什么妖邪鬼祟的痕迹吗?”
姜轻一惊:“竟然就是那日出事的?我什么都没察觉到。如果对方当真屠灭了云剑门所有弟子,为何云剑门没有给我发求救之语?若是我那日发现了蛛丝马迹,必然会出手相助,云剑门也不会……”
谢折风倏地问:“姜道友什么修为?”
“渡劫初期。”
安无雪和谢折风下意识互相看了看对方。
视线相交的那一刻,安无雪一怔。
从前他们一同行走于两界之时,若遇古怪之事又不便开口,时常这般相视无言,自对方神色中揣度所思所想。
他愣神间,谢折风似乎也愣了愣。
他立刻别开眼去。
谢折风道:“我听城主说,姜道友修行不过几百载,竟然已至渡劫,想必天赋卓然。”
安无雪:“……”
你不过百载就渡劫了你还在这夸人家。
姜轻摆手:“没有没有,几位不是听城主说过我的来历吗?我虽然修成人只有几百载,但其实千年前就降世了,厚积薄发罢了,算不得天赋……”
谢折风又问了几句同云剑门有关的线索。
安无雪低头听着,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撞到了他的身上。
是一个还没到他腰间高的小姑娘。
小姑娘本来手中拿着一串吃了一半的糖葫芦,糖葫芦一同撞到了安无雪的身上。
冲撞之下,糖葫芦掉在地上,他的衣裳下摆也留了一道糖渍。
她像是一时跑得快了些没看清,如今见安无雪一行人站在这,她又闯了祸,有些怯生生地后退了一步。
安无雪笑了笑。
他抬手,用法诀去了那糖渍,俯身温声道:“看,没有了。你家里人呢?”
小姑娘眨了眨眼,似乎知道安无雪没生气。
她看着那已经落地的糖葫芦,眼眶红了。
安无雪心下一空。
他想起千年前刚来照水的时候。
照水剑不曾钉下,城内白骨阻路,荒芜遍地。
他和秦微一道带着落月弟子来此,楼水鸣打开结界迎他入城,领着他走过凡世长街,也有一个孩子自小巷中跑出,跑得太快了些,一时不察撞到他。
小孩怀中抱着的滚烫红薯落在了地上。
秦微只当对方突然出现,警惕心起,立时将安无雪拉到身后,拔剑斥问:“哪来的孩子?凡人还是修士?”
小孩本想低头捡起红薯就跑,见着剑光,大哭出声:“仙师饶命,我不是故意的……我、我的妹妹还在等着一口饭吃,仙师……”
秦微持剑的手一顿。
安无雪蹲下身,捡起了那沾了泥泞的红薯,用自己的法袍衣袖擦掉了上头的污秽。
他直接用秦微的剑,割下了法袍衣角,将滚烫的红薯包在其中,走上前还给那孩子,说:“去吧。”
那孩子立刻止了哭声,抱着东西跑了。
秦微问他:“辟谷丹比凡俗粮食好用多了,怎么不给他几颗辟谷丹?”
他摇头:“他能护得住一个红薯,可他护不住一颗辟谷丹。”
秦微无言。
后来阵法出现问题,城内浊气冲天,混乱之中,安无雪看见了那对兄妹的尸骨。
那孩子抱着他的妹妹躺在街边,手中还攥着他衣袍割下来的衣角,两人都没了气息。
他将那对凡人兄妹的尸骨一同埋在了照水剑阵基的万剑之中。
一晃千年。
他伸手,摸了摸那小姑娘的头,打眼看了看周围走过的摊贩,瞧见不远处有一个卖糖葫芦的。
他快步走上前,从上头拔了一根下来,正打算拿出灵石付钱。
姜轻却也几步跟了上来,将准备好的凡人银钱递给摊主,又对他说:“我也正想买给她。”
他笑了笑,没有拒绝,拿着糖葫芦回身。
那小姑娘的父亲正好在此时追了上来。
安无雪将刚买来的糖葫芦递给小姑娘,说:“掉在地上的就别捡了。”
小姑娘的父亲忙不迭道:“多谢仙师!多谢仙师!”随后便领着小姑娘快步离开了。
安无雪做完这些,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看。
他转过头,瞧见谢折风正沉沉地望着他,不知是不是也想起了什么。
他迅速眨了眨眼,说:“谢道友,既然人找到了,我们现在要干什么?”
谢折风眸光微动,这才收回神思,道:“有人用云剑灭门当日发生的事情造了幻境掩盖灭门,若是不以蛮力破开,唯有当日叩门之人才能轻而易举地敲开幻境。既然此人是姜道友,宜早不宜迟,还请姜道友立刻同我们一道去一趟云剑门。”
姜轻点头:“自然,我来之前已经有所准备,这才带了灵马来。我们五人,乘风驭使马车更快一些。”
几人商议了一番,还是谢折风驱使马车,安无雪等人坐在里头就好。
姜轻率先上了车,安无雪正打算紧随其后,身旁,谢折风突然一步上前同他并肩而立,拦住了他上车的动作。
安无雪一惊,立时撤开让谢折风先走。
那人却转过头来,低声困惑地问他:“你可以收下云舟给你买的花灯,可以让姜轻为你付一根糖葫芦的账,为何不要我的一颗灵石?”
安无雪险些脱口而出:因为那是你送的。仅此而已。
问这个干什么?
堂堂出寒剑尊,难道还记仇这么一件小事?
等等……
照水城于他而言与别处不同,他站在此处总有种大梦一场的恍惚感,一念之间竟是疏忽了。
他们来到照水之后他便不曾特意遮掩,刚才也没有遮掩言行,这人会不会察觉到什么?
他们两人此刻正立于马车旁,挨得极近,街上嘈杂,身后的云舟云尧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他干脆同样以低声答道:“一颗灵石而已,不值得仙尊挂心。”
已经上车的姜轻突然掀开马车的帘子,探出身来,指向车内一处,对安无雪道:“宿雪,我给你铺了一层嵌了绒的丝衾,你坐这——”
他见谢折风面色沉沉,而安无雪正和谢折风挨在一起不知说着什么,他话语一顿。
“谢道友,我看你和宿雪同出落月,关系似乎也不俗,”姜轻说,“我只是见他修为不高,又身子单薄,怕马车长座冰凉,他坐着不舒服。”
“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第18章
管谢折风会不会介意干什么?
反正现在别人眼里谢折风只是一个落月峰弟子,他干什么都有理由。
他不想被谢折风这样问下去,也不想和对方靠得这样近,赶忙顺着姜轻所指的地方,上车坐了下来。云舟云尧噤若寒蝉地紧随其后。
谢折风在马车外默了半晌。
姜轻等了会,又探出身:“谢道友?若是有所不便,我来驾车也可以。”
“不必。”谢折风踏上车头。
灵马踱步在照水城中,一出城门便乘风而起,直冲云霄。
安无雪坐在车中,趁着四下只有风声,回忆刚才情势。
谢折风只是疑虑他先前行事作风,不像是怀疑他的身份——此事太天方夜谭,要想到并不容易。
他之后稍加留心,应当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