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重生]
女弟子低头行礼,安无雪神情一滞,瞥开目光。
那渡劫修士赶忙收了怒色,端上手中的天涯海角符:“仙尊,北冥飘来的传音。近日该是秦长老轮守宗门,但秦长老两月多前似有密事外出,此事由我暂代,我收到传音符打开,上官城主说此符还裹着一层传音,必须仙尊亲启……”
谢折风没动,只是侧头看了安无雪一眼。
安无雪没动,垂眸,避着目光。
谢折风手中灵力一动,转瞬将传音符摄入手中。
他在启符,其他人自然不敢动,四方寂静无声。
安无雪这才偷偷抬眸,瞧见谢折风眉头愈发紧缩。
如此郑重的传音符,还有谢折风的表情……
上官了了那边出事了?
上次见她,她还说近来神思不宁来着,如今突然如此郑重传音谢折风,人却没来。
——北冥出事了!?
心念刚起,谢折风便沉声道:“北冥剑被浊气侵蚀,城内现大魔,冥海浊气翻涌,现今北冥四十九城尽封。”
短短一句话,其间所含之意,足以撼动两界如今局面。
那渡劫修士瞬间脸色惨白,众人尽皆跪下,连安无雪身边的女弟子都“噗通”一声跪下,不敢出声。
安无雪一动未动。
他猛地睁大双眼,呼吸一顿。
北冥剑被浊气侵蚀!?
四十九城尽封!???
如此情景,即便是千年前仙祸之时都算罕见。
北冥高手众多,上官了了更是半步登仙之境,怎会在现今四海清平之时突然陷入如此境地?
他想起之前照水出事的时候,照水城主似乎说,姜轻因北冥有急事而不得不立刻赶回……
难道几个月之前就有先兆了?
“北冥封城应当只是这两日之事,”谢折风说,“冥海浩瀚,此事压不住。尔等传令诸峰各司其职,拟一个借口,暂时瞒住北冥封城的真正原因,稳固万宗两界局面。”
众人赶忙道:“是。”
“我会先行入北冥探查,明日出发。入城后,若有必要,会以天涯海角符传令,宗内大成期以上弟子、峰主、长老待命。”
“是。”
“退下吧,我离宗之时需有人主事,让玄方来见我。”
众人赶忙退去,连方才和安无雪聊天的女弟子也低着头恭谨退走。
那来禀告的渡劫期修士正待御剑离开,谢折风倏地说:“宿雪方才所言不虚,你心浮气躁眼高于顶,以至于言行无状,妄为渡劫。自行去领七日苍古塔刑罚,磨练心性,落月峰不缺心境不稳的渡劫。”
入苍古塔七日,即便不是顶层,不死也得脱层皮。
那人浑身一软,还想求饶,可谢折风手袖一挥,连着安无雪一起带走了。
安无雪还在想着北冥城和北冥剑究竟是怎么了,眼前便突然天旋地转,再次站稳时,已经回到了他住所的小院之中。
云皖还在院中练剑,见他们两人突然出现,吓得险些松了手中的剑。
“仙尊,宿公——”
谢折风毫不停顿,拉着安无雪径直进了屋,只余下“砰”的一声关门声。
屋内。
安无雪猛地甩开谢折风的手,疾声道:“仙尊这是又怎么了?”
谢折风没说话。
这人先是低头瞧了一眼被他甩开的那只手,指尖微蜷微颤,而后又看向他。
像是在期待,又像是在害怕。
像是在悲痛,又像是在开心。
那双眸子黑如深夜,又仿佛内含霜星,他一时之间,竟是看不懂谢折风在想什么。
只听这人问他:“你如今不过大成后期,刚才如何能一眼看出他人止步渡劫中期的原因?”
果然听到了。
他稳着呼吸,不卑不亢道:“仙尊这回又想听什么?”
谢折风神色一顿。
他说:“我的回答是,那位峰主修入渡劫,言行却连个普通弟子都不如,猜都能猜出来为何修为不能更进一步,我为了出气自然如此戳他痛处。”
“每一次仙尊问,我都这般如实答。”
他一反常态,往前了一步。
谢折风的冷息扑面而来,环绕在侧,他强忍着逃离的冲动,迎着这人复杂的目光走到这人跟前。
“但仙尊显然不想听到这个答案。可仙尊上一次分明拒绝了与我双修……哦,我明白了,是因为心魔?”
他自己全身紧绷,心都仿佛被什么东西高高挂起,堵住了咽喉,让他呼吸都艰难。
可他宁可这样堵着,也不想面对把他当师兄的谢折风。
他凑上前,扯着师弟的衣袖,低笑了一声。
“是心魔希望我是他,仙尊害怕我是他,‘你们’都想要我是他。既然如此,仙尊下次别再这样拐弯抹角地问了,想要我是他的时候,直接告诉我就好,毕竟我还要依仗仙尊良多,配合仙尊假扮他人还是愿意的。”
谢折风气息一滞。
“……怎么不叫我师兄了?”他笑弯了眼睛,故技重施,“师弟。”
第42章
谢折风眉心雪莲剑纹骤然浮现。
他目光落在安无雪的脸上,黑瞳幽深,眼神茫然,却又面露凄色。
他僵着身体,眸中戾色随着雪莲剑纹上的黑色稍稍泛出,却又被他转瞬间压下。
被牢牢禁锢在识海之中的心魔稍稍动弹,同他如出一辙的嗓音再度在识海中响彻。
“你怎么不喊了?”
“你不是希望他是师兄吗?”
“哦,你怕了。你怕他是师兄!如若宿雪是师兄,你不敢回想你先前和宿雪之间发生的种种,不敢面对他不愿与你相认的事实!”
住嘴。
他在识海中说。
那和师兄一模一样的面容带着笑意出现在他眼前,一如记忆之中,师兄抱着剑,笑着在一旁看着他修行术法。
心魔冷笑了一声,“你还是希望宿雪是师兄!你希望师兄回来,你希望师兄活着,你希望——”
谢折风闭上眼。
心魔的一切声响都在清心咒中消散。
他稍稍平静,复又睁眼。
宿雪笑吟吟的模样立时映入眼帘。
识海中没了声音,倏地空荡荡了起来。
他蓦地感到一股揪心的疼。
仿若万箭穿心而过,又似是烈火焚身、寒冰冻骨。
如若师兄还在……
如若师兄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心念一顿。
秦微说宿雪不是安无雪,戚循前往照水城追寻宿雪因果,至今还未归。
不论如何,此时此刻,宿雪不能是师兄。
宿雪只是宿雪。
在心魔的诱导下将宿雪当作师兄,像是喝了满满当当一坛仙酿,醉得人沉溺其中,稍有不慎便挣扎不出。
即便如此,清醒的痛楚,也比这样的沉溺来得让谢折风心安。
“我先前失态之处,”他对宿雪说,也是对自己说,“是心魔左右,也许非我本意。你既已知晓……”
他嗓音愈冷:“便莫要再探我底线。”
此言一出,安无雪面上噙着笑,后退一步,拉开同谢折风的距离。
他一直提着心却不敢露怯,此时才悄悄松了口气。
他内心比谢折风还要慌乱。
一声又一声师弟能搅乱谢折风的心绪,更能让他想起出寒剑光的寒凉。
若是谢折风当真应他一句师兄……
他怕是会不顾后果地落荒而逃!
他稳着神情,徐徐道:“我哪有那个胆子试探仙尊底线?仙尊一句话,刚才门前那位峰主修至渡劫期都只能乖乖去苍古塔走一遭,我可不想再——”
再入苍古塔受罪。
他赶忙刹住嗓音,话锋一转:“在苍古塔里一命呜呼。”
谢折风似乎不想再与他谈论此事,冷着脸切入正题道:“我本想彻底根除心魔再带你去北冥,但北冥事发紧急,容不得拖延,我明日仍会化出化身行走。眼下情况特殊,以你的修为,随我化身入北冥未必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