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重生]
他一个踉跄,还未倒下,男人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脖颈,按在他的喉结之上。
安无雪只觉得喘不上气来。
冰凉透骨的灵力夺走了他对身体最后的感知,他已经冷到没有任何知觉,方才一直压抑的灵力在这一刻本能地运转起来。
谢折风立于他的身前,掌心压着他的咽喉,根本无需用力,周遭涌动的灵力就能瞬息取他性命。
他双手本能地抓着对方的手腕。
冰寒灵力环绕在他们身侧,勾动宿雪身体里微弱的灵力。
谢折风灵力掠过他手臂的那一刻——
被安无雪强行压制的炉鼎印蓦地如灼烧一般发烫起来,不管不顾地牵动他之情念。
好疼。
好冷。
又好热。
还有些……晕乎乎的。
他指尖逐渐用力,触到的眼前之人覆着凉意的手腕都觉着温热起来。
“嗯……”
……这是他的声音吗?
他赶忙咬紧下唇。
炉鼎印勾连两方,谢折风灵力流转微停,呼吸一滞。
男人双神色阴郁、目光沉沉,嗓音裹着杀意:“你在这里干什么?”
安无雪呼吸孱孱,心悸非常。
“……我这几日等不到仙、仙尊,”他好不容易发出声音,说的极为勉强,断断续续,嗓音轻颤,“炉鼎印发作,我、我想找仙尊,找不到……”
谢折风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一个心怀不轨混入葬霜海的威胁,却未必会计较一个男宠炉鼎随处乱窜。
这人果然低头看了一眼他正在发作的炉鼎印,眼中杀意似乎消退了一瞬。
下一刻——
“咳……”
按着他咽喉的手竟然更加用力了!
他曾握着这只手教对方挥剑,牵着这只手走过落月峰万千山峦。
这只手如今却没给他一点喘息的机会。
顷刻间,那人灵力顺着指尖涌动,眼中杀意重现,竟还带着怒意。
谢折风竟像是失了理智,忘了自己拥有仙者睥睨众生的灵力,如同一个凡俗一般,握着他的脖颈。
风从屋外吹来进来,呼呼风声裹着谢折风低沉的嗓音:“可你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安无雪只觉喉间腥甜,浑身上下都疼。
痛感刚刚浮现,又被灼热覆盖,他不可自抑地轻轻颤动起来。
眨眼转瞬的功夫,似乎很多思绪在他心中闪动,又似乎什么都是一片漆黑,看不见、摸不着。
……动了什么?
春华……?
临死的感觉熟悉地翻涌而来。
他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无边黑暗临近前的那须臾片刻。
没有恐惧,只有可笑。
“安无雪”都已经死了千年,这人竟绝情至此,不仅封存了他的本命剑,连对一个养在身边的炉鼎,发怒的理由都不是擅自闯入葬霜海,而是动了春华。
他死过一回,千年离索,最终竟然还是要死在谢折风手中。
哈,谢折风又想杀了他。
他现在浑身无力,坐以待毙吗?
春华在侧……
他仅剩最后一丝清醒,控制着神识,朝着春华而去。
谢折风瞧不见的身后,尘封千年的灵剑再度轻轻一颤。
压在安无雪喉间的力度愈重。
安无雪眼前发黑,身体本能挣动起来。
那些被他改动过的符咒在他挣动的那一刻从他的袖袍中洒落,被葬霜海的风吹起,飘过谢折风的眼前。
春华不动声色地缓缓浮起,出锋在即。
谢折风却神色一怔。
他倏地松了手。
他杀意去得太快,春华在空中滞了一下,无声落地。
安无雪早已没了力气,失去支撑,整个人跌落在地上,猛烈地喘着气。
谢折风愣了许久。
这人看着那些符纹走向有着安无雪前生习惯的符纸,字字严明地问他:“这些符纸——你是从何处取得的?”
第6章
符纸?
……什么符纸?
宿雪的身体仿佛散架了一般,又绵软又疼,若这壳子里是另一个灵魂,此刻早就昏厥过去了。
他不想狼狈地躺倒在地,撑着已经结了霜的架子缓缓起身。
谢折风灵力外放时结起的冰霜划破了他的掌心,鲜血刚刚流出便和冰冻在了一起,仿若雪中盛开的红梅。
他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也没有生死一瞬的慌张。
谢折风松了手,可炉鼎印在所有者的灵力牵动下发作得愈发厉害,他甚至想抓着对方后撤的手往前凑去。
好在刺骨的疼稍稍拉回他的理智。
对方但凡迟一瞬松手,春华必然出锋。
他刚才已经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
可谢折风似是根本没有动用神识,对身后春华的动静一无所知。
屋内,法器周围的禁制早就被灵力破开,一众在外面能引起腥风血雨的灵宝如同一文不值一般散落一地。
谢折风虽然面色沉沉地站在狼藉之中,四方杀意却消退了大半。
安无雪呼吸愈发急促。
谢折风却低着头,没有动静。
片刻,这人抬手,指尖轻动,散落一地的符纸浮空而起,落在他的掌心之上。
原来问的是这些符纸。
符纸上有他改动过的符文。
……难不成谢折风认出来了!?
“这些符纸不是你能画得出来的。”
果然认出来了!
好在没有怀疑到宿雪身上。
是了。
谢折风当年亲手杀了他,即便觉得他有那么一丝可能没有死,也不可能想到他会明晃晃地待在落月峰、住在葬霜海旁,屈尊给对方当一个小宗门进献上来的男宠炉鼎。
他自己都想不到。
安无雪想开口,可刚一张口,一声如同呢喃一般的轻颤便滑了出来。
他紧抿双唇,绷紧身体,不答。
谢折风微怔片刻,竟往前一步,稍稍俯身,抓向他的手腕。
这般对方占据主导欺身上前的举动……
这是要干什么!?
安无雪猛地一惊,瑟缩着后退。
谢折风眉头一皱,直接抓住了他后撤的手。
他被掐着咽喉的时候都不曾慌乱,此刻却因对方这欺身上前的动作,不管不顾地挣动起来。
他怕谢折风如同千年前那般抓着他的手在他耳边喊他“师兄”,怕谢折风的触碰会牵动得炉鼎印的发作一发不可收拾,也怕谢折风逼问他折辱他。
他宁愿谢折风干净利落地杀了他!
他哑着嗓子:“……仙尊!我——”
“别动。”
他动不了。
宿雪那辟谷期的修为在长生仙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谢折风纹丝不动地把着安无雪的手腕。
一股暖流突然自安无雪手腕经脉处流经他全身。
他不冷了,不热了,也不疼了。
方才被灵力冲撞得仿佛碎裂的五脏六腑都安静了下来。
炉鼎印没了动静。
谢折风松开手。
安无雪愣了愣。
他的内伤好了,炉鼎印的发作也被安抚了。
谢折风似乎迫切地想知道答案,根本无心追究他刚才的反常,继续追问道:“符纸。”
安无雪深吸一口气,咬着下唇,尽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他刚才差点冲动地问对方“凭什么”。
他确是辜负了师尊的一片期许,有愧于戚循,无畏师门与两界对他的看法,唯独对于谢折风,他无愧于心。
凭什么谢折风想绝情就绝情,想杀他就杀他,想从他这边知道什么,就又施恩一般地替他治愈内伤、压制发作?
他很想就这么指着谢折风的鼻子问出这些话。
但他死过一次,已经不是冲动意气的少年人了。
他知道这一声“凭什么”问出口,他又会回到那个与师弟斩不开联系的安无雪。
他梗了片刻,最终还是敛下一切神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