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道谢。
　　随后，叶寄书盯着屏幕发呆。
　　其实……
　　也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虽然系里没有任何关于陈教授的丑闻，但那晚，在他写建模比赛的论文的时候，听到不小心外放的、陈教授发过来的语音后，原本一直只是躲在床铺上、从来都是细声、自顾自说话的社恐舍友，居然极为罕见地猛烈呼气、吸气起来——
　　“咕叽、咕叽……”
　　那声音扭曲变形，像被卡在了水龙头管道里。
　　床铺像是塞满了丢弃的厨余垃圾，散发出腐烂、潮湿的肮脏气息。
　　叶寄书无法坐视不理。但在他停下，询问“怎么了”的时候，对方只是重复着、不断地执拗着这样的句子：“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陈教授，是他让我——”
　　或许意识到了自己不是一个人，宿舍内还有叶寄书在，这段话音戛然而止。
　　他没有得到答案。
　　但，从那天起。
　　紧闭着的床帘中间，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在那道裂口里，舍友的一只眼珠转动着、混沌地盯着叶寄书，终于能够和他正常交流了。
　　虽然没有继续问。
　　但当初的种种异常，现在只是得到了印证而已。
　　不止是他。
　　大概，舍友也遇到了这种情况。
　　难怪会那么反常地急迫，一直问他建模比赛的结果。
　　这次回去，对方肯定还会问一次。
　　【不可能就这样结束。】
　　叶寄书眼神冷了下来。
　　他绝不是那种懦弱、会忍气吞声的人。
　　“寄书。”
　　他正在出神，身前忽然被一道阴影挡住了。
　　下一刻，脸颊边传来一阵冰凉的触觉，有人直接将冒着水珠的瓶壁贴在了他的肌肤上。
　　【……好冰。】
　　所有思绪飞走，瞬间被拽回了注意力。
　　“有没有口渴？给你买了果茶饮料，已经帮你拧开了。”
　　叶寄书抬起头，看向了眼前的人。
　　直到和他对视，宴寐才微笑着收回了拿着饮料的手，状若无意地说：“刚才在想什么？一直在看手机，连我来了都没注意到。是遇到什么了吗？可以告诉我吗？”


第18章
　　“那个建模比赛项目。”
　　“嗯。”
　　“被陈万晖拿走了成果。”
　　陈万晖是那个教授。
　　宴寐直接说出了对方的名字，没有任何身为学生的自觉。
　　“……嗯。”
　　“……”
　　闻言，眼前站着的人没有说话，只是往旁边偏了一下头，黑沉的眼珠往同一边转了一圈，视线盯着虚空的某处，似乎因为他的这件事，而正在脑内思考着什么。
　　【要怎么做？】
　　几分钟前，叶寄书这样问过自己。
　　但那只是暂时没有头绪的时候，随便在脑子里想到的句子而已。
　　然而——
　　此时此刻。
　　“要怎么做。”
　　宴寐面无表情地说。
　　叶寄书一顿。
　　尽管对方和他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就像是……
　　有无数种方法解决，但因为某种限制、为了【不怎么样】，所以一时间难以抉择一样。
　　“……”
　　【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离谱的联想。】
　　【同样是学生，对身为教授的人束手无措，才是正常的反应吧。】
　　叶寄书的手臂垂落在身侧，感觉肩膀沉了下去。
　　他从来就没想过对方能给他提供什么帮助，只是宴寐这样问了，他如实回答了，仅此而已。
　　【那只是简单的疑惑。】
　　尽管这样去想，本该释怀。
　　但肩胛骨却依旧抽搐地扯着神经，他目不转睛地、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看。
　　饮料渗出水珠。
　　手心不知觉有些粘腻、湿滑的感觉让人胃部沉沉。
　　突然，宴寐维持着这个动作回以视线，对他微微一笑：“我知道了。”
　　叶寄书一怔。
　　他张了张嘴，正打算问这是什么意思——
　　“嗡嗡嗡。”
　　突然间，拿在手里的什么东西震动起来。
　　他的话被打断了。
　　【是什么。】
　　叶寄书移开视线，下意识地看向声源处。
　　是锁屏了，却忘记放回口袋的手机……
　　或许是因为刚刚才使用过，加上机体已经老化了，此时在他的手里烫得惊人。
　　强烈的高温一直贴着手心，那块肌肤已经完全红肿起来了，常人早该感到难忍痒意和疼痛，但他居然一直没有察觉到……是因为被宴寐的动作完全吸引了吗。
　　叶寄书勉强回过神，抬起手看了一眼屏幕。
　　尽管没有解锁，但是抬起来的时候，投放在屏幕上的短信就会在视线里显示出大致的内容。
　　是昨晚游戏的官方推送。
　　叶寄书大致扫了一眼。
　　是在恭喜他成为了全球第23个通关的选手，获得了特殊奖励，需要及时登录游戏领取。
　　对于已经通关的游戏，他一般不会再玩第二遍，因为觉得熟知后会很无聊。所以即便看到了消息，他也只是就这样，拇指右滑删除了这条短信。再次抬起头，果然对上了宴寐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对方显然看到了他刚才的动作。
　　在对上视线后，宴寐微微一笑，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一直在关注发售消息，寄书应该是很喜欢这款游戏吧。但只要厌倦了，还是这样随便就抛弃了。”
　　叶寄书：“……”
　　生气了吗？
　　好像是又在生气了。为什么？因为他喜欢打游戏？
　　明明心底觉得困惑、应该早点想办法去弥补，但叶寄书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因为——
　　这样的宴寐，才让他觉得熟悉。
　　刚才那幅面无表情的模样……
　　像是某种伪装的人格面具滑落了下来，暴露出了真实而血腥的肌肉组织，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究竟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游戏的后遗症。
　　但现在回想起来。
　　自始至终，宴寐那双黑深的眼眸，一直没有变过。
　　【对方好像在说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不进去。】
　　叶寄书盯着宴寐的薄唇一张一合。
　　有些人即使是生气，也让人无法同样生气，就是因为光是看见这张脸、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消失了。
　　如果是生气的话，牵手就好了。
　　按照以前的两人的约定，只要叶寄书伸出手，对方就会迅速回归正常的模样。
　　但叶寄书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想这么做了。
　　“……寄书？”
　　似乎察觉到他的走神。
　　后者突然止住声音，“为什么不说话？还在担心那个吗？我会解决的。”
　　然后，对方抬起了手。
　　大概是想要和往常一样，只是主动牵住他的手吧。
　　但条件反射地，思维混乱，叶寄书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那只朝他伸来的手。
　　“……”
　　错开的手，空悬悬地停留在半空。
　　叶寄书忽然反应过来。
　　他紧急刹住脚步，没有继续拉开两人的距离。
　　两人停留在半米的距离。
　　出于涌上的直觉，叶寄书极力维持往常的面无表情，只是换了一边手拿饮料，冰凉的杯壁贴在了被手机烫红的肌肤上，两种不同的温度在手里交错，皮肤传来了麻木的触感，几乎要感觉不到手掌的存在。
　　没有听见说话声。
　　空气被死一样的寂静充斥。
　　“…………为什么，要躲开我？”
　　“手，难受。”
　　不知为何，叶寄书撒谎了。
　　他心脏砰砰直跳。
　　随后，抬起头，朝着被钉在原地的人伸出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