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根本不是他想要说的。
　　但是，无法控制自己。
　　只有进电梯时，陈叔才感觉自己身上的控制松动了一下，担忧的视线落在元楚星身上，“……不要伤害小星。”
　　他在心底求着操纵自己的那位恐怖存在。
　　“不要伤害那孩子……”
　　回想起那双明亮干净的蓝眸，陈叔心里就生出了无尽的勇气。
　　很久以前，永夜市曾有一个很懦弱的父亲。
　　没有什么出息，一直开着出租车，赚着仅够温饱的钱。
　　他的老婆很快和他离了婚，留下一个孩子。
　　孩子很小，却很懂事。明明还是想要被仔细照顾的年纪，却肩负起了这个家。
　　“爸爸出去开车赚钱养家已经很辛苦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爸爸不用担心。”
　　说着这样话语的孩子笑容那么纯洁可爱，像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珍宝。
　　但是，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他的孩子被盯上了。
　　有一位钝感的父亲，懂事反而会让孩子更容易受伤。
　　等父亲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孩子不知何时变得沉默寡言。
　　“……爸爸，我不想上学。”孩子这么说。
　　但是父亲没有任何想要了解孩子为什么不想的意思，他只说：“不许任性。不去上学你还能做什么？”
　　孩子便安静了下来，乖乖地背起书包继续上学了。
　　再然后，是孩子死亡的消息。
　　原因是失足。
　　父亲疯了，变得浑浑噩噩。
　　他不相信自己那么可爱乖巧的孩子会因为失足掉下楼摔断了脖子。
　　不相信自己的孩子就这么离自己而去。
　　“我的孩子，明明那么乖，那么小，他怎么会就这样死去了呢？”
　　可是外界只会觉得他无理取闹，学校甚至赔了他一大笔钱，丰厚得叫父亲目眦欲裂。
　　他本来是一位感知迟钝到什么都发现不了的无能成年人，但唯一的孩子的死亡，让他迟钝依旧的感官慢慢变得锋利。
　　孩子的死绝对不正常，他试着上诉，却石沉大海。
　　所有的证据都在说，你的孩子确实死得不正常，但是你又能怎么办呢？
　　是啊。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司机。
　　只是一个庸碌无为、连自己孩子变得沉默都没发现的人。
　　连父亲都做得极为失败，不配被喊爸爸。
　　甚至在坚持找到真相的过程中，连工作都被弄丢了。
　　所有的人和事情都在说：不要再白费功夫了。
　　这位父亲最终在一个夜晚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死之前，父亲心中充满了怨恨。
　　他恨自己懦弱无能，觉得孩子死亡不如表面那么简单也没有办法复仇。
　　恨自己平日里忽视孩子，因为孩子懂事所以就没有关心孩子。
　　他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在极致的怨恨中，父亲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于是，“司机”诞生了。
　　像影子一样毫无存在感，是“司机”，也是“父亲”。
　　诞生之后，“司机”一直在找自己的“孩子”。
　　任何安静的、沉默的、曾被欺负过有着不为人知过往的孩子，都会像是磁石一般吸引着陈叔过去。
　　可那些孩子，都不是“司机”的“孩子”。
　　直到那一天——
　　“陈叔。”那个少年在对着他微笑。
　　明明在喊着“陈叔”，看他的眼神却像是在看一位可以依赖信任的长辈。
　　笑容很明亮，带着几分温柔和乖巧，灵魂的气息却那么悲伤，像是黑暗中的烛火那般明显。
　　他喊的那个人，并不是“司机”。
　　对方兴许认错了人。
　　永夜市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像是游戏数据被清理那般，所有人的记忆都会被冲刷干净，仅有少数的强大的鬼怪能够保留一点记忆。这个孩子兴许就是记忆混乱的那一批人。
　　按理来说，“司机”应该就此走掉的。
　　但是看到那个微笑，那个眼神，“司机”停下了脚步。
　　“……啊。”他回应了对方。
　　“司机”就此变成了“陈叔”。
　　从决心取代那孩子记忆里的人开始，陈叔就决定，从今以后，无论如何，他都要保护好这个孩子。
　　为了保护他的孩子，他愿意付出一切。
　　——所以。
　　“请您，不要伤害他……”
　　兴许是听到了陈叔内心的哀求，那个存在似乎顿了顿。
　　祂没有给陈叔任何反应，但也没有继续针对陈叔。
　　下一刻，陈叔被扔进了电梯里。
　　彻底隔绝了他望向元楚星的视线。


第096章
　　元楚星没有看到陈叔欲言又止的表情, 在他眼中，陈叔酷酷地拒绝了他的邀约，转身就走了。
　　“本来还想喊陈叔吃个饭的，陈叔好像都没来过家里……”
　　元楚星嘀咕着, 又想起了陈叔方才的表情。
　　明明看上去绝不会拒绝元楚星任何要求的样子, 偏偏只是留饭都好似让对方为难了。
　　告别完还走得飞快, 毫不留情的，仿佛有什么恶犬在虎视眈眈地瞪着人。
　　“我家有那么可怕吗？”元楚星想不通。
　　叹着气，元楚星走进了家门。
　　“我回来啦，小月~”
　　他快乐地喊道，像是在外边奔波劳累一天归巢的雪啾。
　　“欢迎回家、小星。”
　　云藏月就好似一只在家等待了一天的狗勾, 元楚星一打开门，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棕发青年。
　　云藏月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样有多吓人。
　　面无表情, 安静得没有半点声响, 红瞳幽幽地凝视着元楚星。
　　要不是元楚星胆子还算大，也习惯了云藏月这幅做派, 他估计也会被吓一跳。
　　云藏月凑过来嗅了嗅元楚星的肩颈，又在元楚星的颈窝处蹭了蹭。
　　他的长辫还是元楚星出门前帮忙绑好的, 白皙的额头两侧散着一些发丝, 蹭动时惹得元楚星忍不住发笑：“好痒啊小月。”
　　云藏月呆呆地说：“不痒。”
　　比元楚星还要高半个头的青年此时毫无自觉，把自己整个人都挂到元楚星身上。
　　“小星、抱起来软软的。”云藏月把脸埋到元楚星的颈窝里，完全没有自己在说骚.话的认知, “也很香、喜欢。”
　　元楚星脸红了, 推了推他，发现没推动：“胡说什么。”
　　在云藏月回话之前, 元楚星捧起云藏月的脸，笑着问道：“今天在家有乖乖的吗？”
　　云藏月的视线有些飘忽：“……有。”
　　元楚星没发现异样, 听到这个回答亲了亲他的脸蛋：“我们小月真棒。”
　　云藏月被亲得眼睛一亮，明明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此时身边却像是飘起了无形的小花。
　　他忍不住凑过来继续讨要亲吻：“小星、还要。”
　　元楚星被缠得没有办法，便又亲了亲云藏月的另一侧脸。
　　“可以先放开我了吧？门口还有东西呢，今天买了很多甜点回来哦，待会一起吃吧。”
　　提到这个，云藏月忽然直直地凝视元楚星。
　　“小星、我今天，很乖。”他没头没脑地说。
　　元楚星有些茫然，望进了云藏月那双像是玻璃珠一般漂亮的红瞳：“？”
　　“要、奖励。”棕发青年慢吞吞地说。
　　--
　　云藏月这一天确实安安分分在家里。
　　但是，元楚星刚出门，云藏月就想他了。
　　“小星……”他呆呆地喊着。
　　没有任何人回应。
　　毕竟元楚星没有多长出一双耳朵，也没有可以扩散到整个世界的感知，自然听不到云藏月的呼唤。
　　偌大的家，少了一个人，却好似丢掉了所有的生机和活力。
　　温馨的家莫名变得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