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地捡来的媳妇
沈夷光放下信,缓缓道:“他让我们……不必费心保他了。”
打从一开始谢必迟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他知道赵昱总有一天会动谢家,也知道即便搬出大长公主的头衔也不再有任何威慑。
谢家这些年一直保持中立的态度,从不参与朝中任何一派势力的争斗,即便当年正热的太子立储,他们也没有下水掺和。
可是像他们这种能在京中屹立百年不倒的老牌世家,哪有看不懂风向、不做两手准备的。
谢必迟在信里写到他已同双亲祖母坦诚了一切。尽管长辈们都不敢相信自家原本最不成器的孩子居然敢在赵昱眼皮底下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可是心里却都是赞同骄傲的。
赵昱的皇位来路不正,谢家心中不满已久,若不是为了大长公主的颜面,和府里其他族人,刚正不阿的谢国公怕是早就一纸奏折死谏上去了。
而大长公主早已想好后路,一直暗中做着最坏的打算,索性提前将族中的年轻孩子悄悄送走。只要谢氏还有后人,不怕来日没有重来的机会。
而她则一心留守京中,守好谢家祖上打下来的基业。就算是死,她也要拖赵昱下水身败名裂,背负万世骂名。
谢家上下同心一致,慨然赴死,谢必迟在信中寥寥数语,叮嘱沈夷光不要有任何后顾之忧。如果赵昱拿他们相威胁,他也要稳住自己,以江山社稷为重。
陈时听完,眼中含泪跪伏在地:“既如此……属下也定拼死为将军效命。”
沈夷光弯腰将他扶起,面色凝重在屋里来回踱步,眉头深锁。
虽然谢必迟信中说不要保他,谢家上下都做好了打算,可是……
沈夷光如何能真的舍下?
他与谢必迟两人的私交暂且不提,单是谢家满门几百号人的性命,他就不能不顾。谢家当年也是功臣之后,百年来在京中始终低调行事,对先帝同样忠心耿耿,一心为国。
忠勇侯府已不复存在,绝不能再搭进去一个谢家。
更何况大长公主是先帝的亲姑母,现如今还留存的朝中所有世家公子小姐,谁没有受过她的恩情照拂?她若出任何事,赵昱就算死上一百回也不能赎罪。
就算他真能稳住,狠下心舍了谢家,赵昱也不会停手,谁都不知道他下一步还会有什么更疯狂的动作。
几番思量,沈夷光下定了决心。
他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到陈时面前,低声道:“你带上这个即刻出发,走水路前去北关大营。”
“有此物在,田副将知道该怎么做。”
“我们在庆洲汇合,一同举兵反攻。”
沈夷光原本还想再上等一月,可是谢家出事让他心头涌出许多不安,不得不又将计划一再提前。
陈时郑重的接过虎符小心收拢入袖,沉声说:“属下定不负所托。”又问:“那您何时动身?”
沈夷光侧头看了看外头灰蒙蒙的天,忽然问:“再有几天就是中秋了吧?”
中秋是一年中团圆的好日子,沈夷光不舍得那样好的时节让乔溪孤零零的。至少……得要陪他过完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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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溪最近心情很好,之前地里种完水稻后特意保留的一小块池塘里养着的虾蟹苗长大了,他下午带着岑儿捞了一筐,又顺道摸了不少田螺,想着中秋好好吃一顿。
乔将军生下的几只狗崽子已经被领养人全部带走,院里冷清不少,乔将军常常神色忧虑盯着某处发呆,像在想念它的孩子们。陪伴在它身边的狼爹则会温柔的舔舔它的脸,安慰的呜咽一两声。
岑儿不负众望给狼爹起了个新名字,叫“银甲混元大统领”,和乔将军一起威风。
乔溪正在做晚饭,沈夷光从外头回来,站在门边痴痴看着他忙碌的背影。
“舅舅回来啦!”岑儿大声喊起来,期待的仰头看他:“有给我带好吃的吗?”
以往沈夷光进城总要带点东西给家里的两个,岑儿习惯看到舅舅就去讨要好吃零嘴的习惯。
沈夷光将口袋中的糖递给他,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声提醒他少吃些,这才走向乔溪。
听到脚步声,乔溪头也不回的摆手:“快去帮我打点水,锅都快烧干了!”
他使唤的理直气壮,沈夷光也一刻不耽搁,很快从井里打了一桶水过来,一边盘算如何把路上打好的腹稿说出口。
看着专心切菜的乔溪,沈夷光斟酌片刻道:“过些日子,我可能要出趟远门。”
“……啊?”乔溪一不留神听他说话,差点刀切到手,转头问:“去哪里?”
沈夷光连忙过去牵他的手仔细查看,发现没有真的切到,立刻把乔溪赶到一旁:“还是我来吧。”
有了开头,接下来的谎言就顺利多了。
“那个肉铺掌柜,你还记得吧?”他说,“他在京城那边有朋友,说是那边有个大生意要谈,能挣不少钱。但来回路途遥远,他便想邀我一同前去,好有个照应。”
乔溪不解:“为什么要叫你一起?你俩很熟吗?”
而且三郎这脑子也不像会谈生意的样子,又不聪明,去了能干嘛?
谈判桌上亮肌肉吓死对方???
沈夷光不慌不忙把早就编好的借口搬来:“他知道我会些拳脚功夫,说是怕半路遇着劫匪强盗,带了我可以防身。而且我以前去过京城,正好可以帮他认路。”
他又说:“不过这趟不白去,他承诺到时谈好生意给我分四成。”
“等从京城回来手里有钱,咱们以后也在镇上开家店,这样你就不用成日盘算地里的水稻小麦,日晒风吹辛苦劳累。”
听了他的话,乔溪心里是高兴的,但又摇头说:“我才不想开店呢!”
“咱俩这脑子都不是做生意的料,别到时候赚得还没赔得多。”他开起玩笑,道:“而且比起镇子,我更喜欢住在村里,守着自家的地逍遥自在。”
“不过你去这一趟要是多赚些钱也好。”乔溪见钱眼开:“谁会跟钱过不去啊?”
“到时候我就用那笔钱买些沙石,再请秦大叔帮忙弄点红砖回来……”他满心欢喜,毫不吝啬的分享自己的打算:“我想把咱家院子重新装修一下。”
“咱们得卧室一到刮风暴雨就漏水,岑儿的房间是小库房改造的,也没个大窗户,小朋友还在长身体,得给他盖个又大又亮的房间……”
“还有鸡窝、猪棚,乔将军的屋子……”
乔溪自顾自的规划,都忘了做饭:“等我找机会画张图纸,你一看就明白了!”
沈夷光没想到自己那么拙劣的谎言居然没有被怀疑,更想不到乔溪那么兴奋的和他说起以后的生活,不觉眼眶湿润。
他努力的试图想象乔溪所描述的美好生活,也真心希望那一天真的能够到来。
可他只有三天了。
中秋那天,乔溪做了满满一桌的好菜。他叫岑儿请夫子过来,又叫上秦大叔一起,大家团团围坐在桌前欢聚。一桌人除了岑儿和三郎,其他人都没有血缘关系,却实实在在热闹了一天。
赵夫子吃蟹很讲究,还自带了蟹八件,吃相斯斯文文,很有读书人的风雅,最后吃完的空壳子还能拼出一只整蟹。
秦大叔就没那么规矩,他自称粗人不用工具,直接把蟹腿塞嘴里嚼,剥得满手金黄,笑眯眯的和赵夫子打擂台。
岑儿早吃饱了,忙着把桌上的鸡骨头一块块丢给乔将军。而他才亲封不久的“银甲混元大统领”嗤之以鼻,不肯低下高傲的头颅去讨人类的投喂,然后最后还是打脸真香。
乔溪喝多了果酒扶着脑袋昏昏沉沉,差点咬着蟹肉睡着。
一群人兴高采烈的吃吃喝喝,唯有沈夷光眸色深沉满腹心事,一杯一杯的喝着闷酒。
待到所有人散尽,沈夷光把满桌狼藉清理干净,走出厨房的时候,天上一轮圆月升得老高。岑儿被打发去睡觉,而喝多了的乔溪却不肯乖乖上床,非拉着他坐在屋檐下赏月,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