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基建,三年种田
话中似有深意,薛文察觉到一股寒意攀上脊椎,凉得惊人。
视线在书案后的师兄弟两人之间徘徊,发现两人垂着眼睛嘴角带笑,竟是莫名相似。
他忽记起,为何江无眠身为状元,未去六部观政便来了韶远县。
三年前,江无眠被点为状元,衣锦还乡后,母亲去世。按大周律法,守孝三年不出。
待家为母守灵时,朝中以韩昭鸿、谢清时两人为首的党争越发激烈。
两党为争首辅之位,互相打压、下毒刺杀、栽赃陷害……手段层出不穷。
党争于两年前落下帷幕,结局韩党矗立朝中,白骨红血铺路,韩昭鸿出任首辅。谢党败走朝堂,惨遭罢黜。
江无眠恩师身属谢党,牵连其中,后因大弟子白楚寒执掌一军,未被罢官,却是贬谪边塞,远离金銮殿上。
单从此看,两党之争,与江无眠口中流民又有何异?
发觉自己在想什么,薛文一阵愣怔。
他忍不住再度打量站在一起的师兄弟二人,相似之感虽说消退,仍在心底留下痕迹。
原以为江无眠不过是书读的多,擅长科举,遇到官场人情往来、民生政务时,少不得要人提点。
如今看来,对方真不愧是姓白的师弟,心性手段不缺,只差一个机遇。
机遇不远,就在眼下。
待韶远县流民安顿好了,江无眠的名声必定传开,此为民心所向,再有白楚寒运作一二,三年任期一满,想来升迁去江南富庶之地不成问题。
若是江无眠得知他心中所想,必然原地化身韶远县门神,把人关城门外。
和白楚寒沾边的事无一不是麻烦,让他去运作一二,那不是去富庶之地当知县,那叫竖靶子。
何况,在外人看来,江无眠与白楚寒关系着实是差,平常说话夹枪带棒,偶尔会殃及他人。
久而久之,知晓他们师兄弟关系的人也基本知道两人不合。
当事两人没辟谣,似是默认。
实际多年相处下来,习惯互相呛声,两人就这么相处着,没觉得不对。
后来时势急转直下,也没说的必要了。
江无眠手边白纸不断消耗,细则越补越多。张榕回县衙草草吃了一顿饭,又和其他师爷一块被拉过来讨论。
林守源还挑着户书担子,忙活完户籍,得挨家挨户上门丈量土地,无主之地先收回,有主之地厘清面积,重新修订一本“鱼鳞图册”。
蒋秋还在忙抄家所得,该登记造册的登记造册,该归入县衙的归县衙。平乱军的行军费用、安置流民所需的费用全从这里面走,他和一个会打算盘的衙役忙到脚打后脑勺。
张榕带着两个衙役东奔西走,忙活一日,勉强维持下来,但这二百流民不过是提前演练,后续还有听闻消息赶路的流民。
张榕:“……”
张榕一抹脸,沉重道,“大人,给人。”
两百流民,话语不通,一句话要重复五六遍,规矩讲七八遍。
一天下来,废墟没清理多少,张榕嗓子要哑了。
能传话的衙役太少,全仰赖平乱军维持秩序才不出错。
可雇佣平乱军是一时之计,用不得长久,韶远县得有自己的衙役干活。
给人?
你家大人从哪儿给你变人去?
江无眠绷着脸给师爷画饼,“再过几日,衙役到了,你先挑人。”
张榕知道这是虚无大饼,但没办法,县里就五个衙役,全给他们四个师爷带着,知县本人还在事事亲力亲为。
大周的衙役待遇和县衙税收息息相关。
因它属于“佐杂官”,不是朝廷任命,而是县衙自当地选任,俸禄自然由县衙承担。
县衙赋税不好,俸禄自然差强人意。
可韶远县县衙钱粮不缺,为何无人上任?
赵成“哦”了一声,“大人,卑职许是知道一二。”
第008章 谣言
江无眠示意赵成说来听听。
原因荒谬又好笑,赵成说着忍不住一脸怀疑人生,“传闻您是酆都出来的收命行者,奉命来人间收割人命,来县衙做事的,得半只脚踏入鬼门关。”
酆都?收命行者?
江无眠以为自己公务太过操劳,累到听不懂人话。
他与民间传说中的收命行者有何相似之处?
大周诸多民间传说中,最为广泛的一说是:神居高天之上,鬼归地府之下,人立天地之间。
所谓的酆都是地府鬼国的国都,由北太帝君主管,下设收命行者,负责来往人间地府,勾魂索命。
能类比成这身份,要先满足两个条件,一是杀人无数,二是夜间出没。
因而民间传闻中,多半是锦衣卫充数。
江无眠数了数自己与锦衣卫的共同点。
杀人无数?
末世丧尸假设还能算人,他必定榜上有名。
夜间出没?
偶尔一次夜探韶远县,说能算上倒也勉强对上。
江无眠:“……”
赴任一趟韶远县,从阳间人变阴间人了。
林师爷脸色不太好地问了一句,“谣言自哪儿来的?”
他张口断定是谣言,自然是有道理的。
莫要忘了,这位师爷本职道爷,衍天算命、开炉炼丹、法事驱鬼皆是做过的,说到地府鬼神人之命理,算是内行人。
内行人讲究两句话。
不见人时不相面,不见八字不算人。若是胡来掐断,有朝一日,必遭天厌。
江无眠没见过除了林师爷以外的批命道长,知道他八字的仅剩下恩师一人。不符合前一句,那这必定属于“胡来掐断”。
胡来,可不就是谣言。
他年纪最长,见多识广,清楚谣言惑众的危害。
不及时辟清,于名声有碍,日后容易被御史参上一本,官途无亮啊!
赵成回忆着说法,“打码头直走,过三里远东拐,再行十丈,有一家酒肆。酒肆老丈与一人争吵,那人想来当衙役,老丈不允,争吵间道出因由。”
码头是说乱党用来运粮食的那个小码头,距离县衙不算近。
今日赵成任务是去丈量土地边界,画韶远县地形图,耽搁不少时间,收工时天见星子。
按正常路线回县衙赶不上晚饭,抄近道走的。
谁知这么一走,走出了新消息。
江无眠本人也没想到,事情真相如此离谱。
想来是前段时间抄家杀人太过,给人留的印象太凶,以至于百姓自发畏惧,明面不敢议论,私下里却流言蜚语不断,传来传去变了意味。
情况并不是很棘手。
大周的信息传递速度迟滞,没有后世迅捷发达,传来传去还就那么一件事几个说法。
这是没经历过信息爆发时代的毒打。
江无眠习惯性拿笔记下,随口吩咐张榕,“再过几日,你寻几人在百姓与流民之中多散发几句谣言。说法夸张,类如江知县青面獠牙、眼如铜铃、为北太帝君座下第一行者,江知县是星君转世、尘游人间,江知县……”
一连数十条,“江知县”越来越不是人。
张榕师爷越听越愣,笑容消失。
他怕是糊涂了,怎么听着大人不去澄清谣言,还要为谣言添砖加瓦?
林师爷用行动证明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只见他越听眼睛越亮,最后一抚掌,喝道,“妙!此计甚妙!”
蒋秋与赵成左看右看,没明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两人很快听到风声。
事要从流民安置说起。
早前江无眠吩咐,登记户籍时将流民额外登记一本花名册,记下姓名、个人手艺。
瞧着很像是户籍,但又不像。
流民为此惴惴不安,胆大的还好奇这在做什么。
直到后来,张榕用它点人、记工、发钱,见的多了也就没人在意。
但有心人还在琢磨,怎么才能拿到韶远县的户籍,这个有心人说的就是那天问江无眠什么时候吃饭的陆郁。
陆郁原本是韶远县附近平江县的农家子,家有稻田,生活不算富庶,勉强温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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