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基建,三年种田
听在流民耳中,让人惴惴不安。
领头的人牙关咬紧,在这般的死寂之中努力挺直腰板,似要证明自己说的极对。
实际人正在心底怒骂:狗娘养的!其他人死了?怎么还不出来帮腔!
不错,被人收买过来闹事的不止他一人,这群流民之中有数十个人,和他一样,背着任务混进来。
目的正是要来韶远县闹事,让新知县把吞下的钱粮吐出来!
韶远县四家在当地经营许久,与上任知县官商勾结,倒买倒卖。多年下来,银钱如流水一样滚进口袋里。
一朝被人抄家下狱,全便宜了新上任的狗官!
有人出钱,要他们来闹事,事成之后,自然有大把金银钱粮地位,甚至能成为庄上管事!
这等好处放在面前,谁还要去泥地里辛辛苦苦干活,一天赚几个钱,连个房子都没得住?
被钱财诱惑的人陆陆续续站出来,声音逐渐嚣张,“对!狗官!就是因为你们,我娘才会饿死!”
“丧良心的玩意也能当官了!”
“狼心狗肺!”
江无眠冷笑一声,“你们本不是韶远县的流民,是韶远县开仓放粮,接纳你们!钱,同样是韶远县出的!你们吃的、用的,全是韶远县百姓出的!
本官尚且要感激韶远县的百姓,你们却贪婪无度,向本不该承担救灾责任的韶远县伸手要粮!
难道变成流民,就能放下脸皮,去偷抢别人家的东西!把别人的好心当成理所当然的本分!”
“平日里,乡里乡亲,邻居给了一把青菜还知道还一把豆子。如今韶远县的百姓给了粮食,救了你们的命,你们反过来强抢他们家的饭菜,还说早该如此,是人还是畜生!”
流民之中不少人低下头去,江无眠又问一遍,道:“你们现在仍是这样想的?”
视线掠过闹事人群,落在流民身上。
大批流民挤挤攘攘向后,看过来的眼神之中带有惊恐、乞求,甚至有的人退后朝台上跪下。
慢慢地,大部分人跟着一起朝台上跪拜,口中反反复复念着“大人饶命”。
当流民聚集时,“流民”标签会让他们站在一起,个人的思想汇聚成群体的潮流。
一旦有人借此挑唆生事,成为引领群体的口号时,微小声音被覆盖,即会变成眼前模样。
江无眠只是给他们发热的头脑降温,多给他们思虑的时间和选择,自然有人会退缩、会清醒。
当然,也有人会放手一搏,和闹事之人站在一起。
不过,困兽之斗而已。
人群做出选择,江无眠向薛文示意,大军立刻上前隔开两波流民。
闹事之人堵嘴摁住拉下去,等事后审讯完再做定夺。
被煽动的人群忐忑不安跪在地上,沉默磕头。长久跋涉耗干力气与水分,已是无泪可流,仅剩苦苦哀求。
这才是真正的流民。
阳光更盛,晒得人头晕眼花。仿佛觉得还不够,热气蒸腾起来,恍若置身熏笼。而流民仅仅是伏在滚烫地上,恳请江无眠给他们一条活路。
江无眠穿过大军,站在他们身前道:“本官相信,你们只是听信别人的谣言,才会被人骗来要钱要粮。”
流民中有人不可置信地抬头,他们中有人做出这种事情,知县还能相信他们?!
“本官曾说过,不是韶远县的百姓,但还是大周子民,身为知县,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饿死。”江无眠骤然冷声,喝道,“但是!今日闹事,已是暴民行径,不可免罪!所以,你们需要做工赎罪,没有工钱,一天只有三顿饭!”
说完,颇有微压的目光从流民身上一一扫过。
听清江无眠所言的人恍惚抬起头,只见扭曲热浪之中,新知县一身浅绿色官袍,如碧绿翠竹,悍然挺拔!
不少人已被热得眼花,但这一幕被在场人牢牢记在心间!
至死时,仍笑着回忆,那一日,是江无眠给了他们活下去的机会!
流民们用磨砂似的嗓音发出挣扎的呻.吟,“多谢知县大人!”
微小声音合流汇聚,惊动这方天地。
张榕忍不住长叹一声,心中酸涩又自豪。
他当年又何尝不是如此,踏进鬼门关被大人一手扯回,自此心甘情愿追随江无眠。
薛文紧绷的心脏落地,手稍离开刀柄,江无眠就是江无眠,他的右将军府,保住了!
第013章 风波
众人一进营帐,灼热感稍散。
岭南的太阳炽烈,又无雨无风,加之情绪紧绷,心底躁动,一上午下来,整个人恍若从水中捞出。
有营帐作为遮挡,虽地方小了点有些憋闷,但总算不那么热气。
……也有可能是江知县浑身上下冷气嗖嗖,行走之间给众人送来阵阵凉风。
一路上,张榕已经做好请罪罚俸的准备。
安置流民的事,江无眠给出治理条例框定部分大范围与一定的工作细则后,一直由他负责。
他在陆郁等人的管理上一向做的不错,谣言的事就是他亲自处理,后续效果不错,一直以来的顺风顺水让他大意了。
竟然让有心之人混入流民中,煽动人心造谣生事,惊动薛将军与大人,连累他们给自己收拾摊子。
张榕心中愧疚,一想刚才大人站在流民面前,人群只要拥挤一二,就能彻底吞没大人的身影,他心中又惊又怕。
大人身手再好,也抵不过人群之力!
他脸色不好,江无眠本人是行走的冷气,薛文同样怒色满面,随之进来的陆郁等人一瞧更不敢吭声,营帐内气氛逐渐降到冰点。
江无眠回神,注意到瑟缩成一团的陆郁工程队,意识到自己一群人的脸色不好,把人吓住了。
随即收了一身气势,略显温和地道:“辛苦你们为本官澄清事实,今日之事,幸好有你们帮忙,才能如此轻松。”
闹事之人只凭一张嘴皮子,能说动人心,总归比不过站在面前的陆郁等人有说服力。
他们是真真切切摸得着的,看得见的。流民的影子没从他们身上彻底褪下,却已从中焕发生机。
选择相信谁,长眼的人自然明白。
陆郁等人不是头次见知县。
还不是流民时,有知县大人巡视,百姓跪在街上两边,眼前能看到捕快的皂靴踩在地上,卷起一小片尘土,又纷纷扬扬落下。
知县马车轱辘轱辘走过,留下一阵点心香气,又渐渐消散。
江无眠这种知县,是头次见。
不用跪拜、放粮救人、犯错之后仍给人改正机会,只是罚钱又不是不让人吃饱!
在家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吃饱?
给地主老爷管事们做工时,更是一顿咸菜就一碗稀饭,能吃半饱就不错了!
陆郁只感觉胸腔之中一阵酸涩,感激、钦佩……百般情绪涌上心头,晕晕乎乎被兵卒带出营帐。
热浪袭来,陆郁抹了一把眼泪,坚定道:“江知县是兄弟们的救命恩人,当牛做马一辈子都要还!不能做小人!”
工程队中的其他人也被说的情绪高涨,“对!不能做小人!”
营帐之内听得清清楚楚,薛文啧了一声,问道:“闹事几个人,怎么处理?”
江无眠让薛文派人把他们送回韶远县地牢,又让衙役去找林守源和赵成,要了点东西,随后带着张榕、衙役李叶去处置闹事之人。
跟来的薛文一听,脸色煞白,眼看要吐出来,着急忙慌道:“我不去了,你慢走,慢走。”
那两人的东西一上,闹事的有没有命活过今晩都是两回事!
江无眠漆黑眼珠中透着一分嫌弃,都是将军了,战场上看惯死人,怎么还是怕?
哪儿是怕,那是叫得瘆得慌!酆都鬼哭狼嚎,莫过如此!
薛文自觉没那个承受力,忙不迭逃离接下来的人间地狱。
拿着东西,跟随进去的衙役李叶有幸体会到薛文避之不及的情景。
江无眠进去一段时间,不似人声的惨叫逐渐传来,听得人耳朵生疼,夜不能寐。奇迹的是,人还活着,没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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