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基建,三年种田
江无眠让他少安毋躁,先从马厩账房这儿问起:“安夏马场马厩历来有定数,包括草场,暂先不提其他,单是近来五年的马厩修整便都是假的,你这账目又是何处而出?”
提来的账房是个文弱书生,和在场的格格不入,但一张嘴就是支支吾吾不敢说话,问地答天,转着圈的回避某些问题。
江无眠也不惯着,他今晚熬个透彻不是为了这一两句似是而非的话,“既然想不清楚,那便别想了,明日拉去菜市口,后天斩首示众,他家可还有老人妻儿?明日记得准点来衙门送饭最后见一面,后天备好上路的饭菜。”
最后一句是对安修远说的。
照理,收押后不允许人入内探查,但是看在江无眠判人后天就要斩立决,这般赶时间,那就给注定的死人通融一下。
安修远心下疑惑,往年听闻江大人办案不是这个风格,难道近些年江大人明察秋毫的功夫又上一层,只听了几句就能定罪判刑了?可这……是否太过仓促?
要说诈他,就江大人这恨不得当场斩立决的模样,是不是太真了些?
不等安修远说话,原本还耷拉眼睛慢吞吞回话试图回避问题的账房霎时不干,他死了无妨,但是他死了之后全部罪责容易推到他这已死之人身上!
账房不敢赌钦差的人品,此刻唯有拉其他人下水才能保全自己!他只是个账房而已,做事儿都要听主事的,要他担责,他担不起来!
于是账房张嘴就道:“只消照着往年抄抄账簿,改改数目添减一二分就能成!”
江无眠等人今夜听到了头句实话,趁热打铁,连夜审问,最好查明蛛丝马迹,一举擒获幕后黑手,火速了结大案!
账房略显干涩的嗓子响起,将事情一五一十道来,“六年前,小的没其他本事,只是在一家铺子里做账房,那会儿安夏马场蒸蒸日上,但也是日日提心吊胆,担忧墙外的突厥南下,睡梦里没了脑袋,小的前个掌柜就是这么没得。铺子没了,人还是要为生计奔波,索性我托本地人的关系,进了马场,好歹有一口热饭。”
原本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但是那年新一任的布政使来了,他来之后搜刮到地皮少了三分,马场内的那点东西哪儿够他们用,于是,马厩偷工减料。
当年雪灾又厚三“分,马厩太薄,没能保住多少,那一年本该出栏的马近乎少了七成。
七成,建元帝倒是没多说,他只是遣人救灾,然后削了部分人的官职。
总要有人为上面人背锅,所以前任账房去了,他便顶上,兢兢业业抄了六年账簿。
说来说去,本地马政变成如此现状一个原因是乱,一个原因是钱,后者的比重还大些。
直到那人被韩党操作到了京中,换到下一任布政使,日子这才能过。
一旁人听不出大错,安修远也在一旁点头,这么说的话,也能说通,未曾出栏的马匹和被贪墨的银子。奈何江无眠早早查过他们的底细,这一段话里是半句真话半句假话,看似是通畅,实则有问题。
“贪墨银子,冻死出栏战马,你不敢揭露上官所作所为,选择同流合污,沆瀣一气。抄录账簿,年年如此。真是好本事。”江无眠撩起眼皮朝他瞥去一眼,那账房仍是青白脸色。
马政怠惫,又摊上这么个布政使,安夏马场没能关门也是托大周缺战马的福。
“打那之后收敛许多,那这银钱不够,又能如何收手,只好另寻他法。当年商队兴盛,部分人缺马缺得厉害,有一匹成色好的战马,更是能炒到成千上万的银钱……”
大周从上到下缺马,放到民间的大部分是拉车架的驽马,也就是前线骑兵将军有战马、朝中将军坐骑是战马,再不然就是建元帝的赏赐,不然大部分都是凑合一二,骑上驽马出行就得了。
但是既然稀缺,就说明它昂贵,足够昂贵的东西就能衍生出利益。
据账房所知的部分商队,都和安夏马场不清不楚,每年虽是报上了损耗,可谁知这是被人定下的马还是被天灾人祸夺去了生命?
“一个有货源,一个捧上钱,两方商议好价格,何尝做不成买卖?”账房还道,“卖出去的马有了马驹,再多卖几次,马场还能向上面多要钱财,以此供养马场。”
实则是进了自己口袋,一个子都落不到马场上面。为了堵嘴,尤其是堵他这个账房的嘴,上面给了一笔丰厚的润笔费。
“你能指出几家当初做交易的商队?”江无眠命人将刚提到的几家掌柜带来,现场指认是谁家公然在市中卖马。
可账房却苦笑摇头,“大人,非是罪人不愿,而是真没见过,只是听闻此事。再说,那市上敢买卖马匹的,大部分都是突厥人,没见过几个自己人。”
由此可见,那商队还应该和突厥有所往来或者是名下有突厥人为其做事!
“市上买卖马匹,十家中有八家是突厥,这些人明面上说是外头赶着牲畜来买卖,要交易栗米、豆菽等物,实际是接了商队委托,提价许多卖给马场。”
都是做惯了的把戏,明面一套契书给朝廷看,私底下再按另一份契书分利润,这样三方能有转圜余地,皆是得了好处,唯有国库银子受损而已。
第213章 内情
“假手他人买卖,何处交接?”
账房小心翼翼看着江无眠脸色,又看了看白楚寒手中的刀,“大人高估小人,这都是商贾私底下的行径,小人……小人无处得知。”
他就是一做假账的,上面人说了平账,他就琢磨怎么平账写明细,哪儿去探查其他人的秘密,所以这罪名应当算不得重。
但有个人许是会知道些内幕,“那驯马的眼利,许是清楚卖给谁家,又从那儿买来的马驹。”
驯马师向来擅长相马,还时常跟随上面人出门去找上佳马匹,对马匹成色、来路应当是一清二楚。
江无眠命人将驯马师提到一旁,拿着账房刚说的话堵他,两方一对,驯马师没了刚才负隅顽抗的劲头,整个人好似脱水蔬菜干巴无色了。
“这次总有的说道?你便是不说,本官也能从中问出实话,总有人受不住刑罚,吐出一星半点。你现在说是不说?”
驯马师斜睨了一眼账房,眼中好似喷火,但触及江无眠这一行人,又是弱小可怜地跪在地上,挤牙膏一样地说话,“城中几家喜好战马,又是边塞马场,有马人家很是寻常,因而多的是人借马育种,分好头胎二胎,送至马场相看,好的留下,驽马就自己养着。”
江无眠听着,对记录的主事说道:“一字一句记好,本官问过两遍,仍是不说实情,可见此人顽固。”
借马育种?亏他说得出口。
若是属于有借有还,那大笔银子是借出费用不成?
不是?不是借出费用,那就是贿赂官员,好,给相关经手的人加一条罪名。
不提银子,胆敢从马场借马,这也是违反律法,这些都是培育的战马,有一整个育种流程,就怕马匹后代不争气,养瘸腿了。
现在是个人都能从马场里借出育种,有个纠纷如何算?
什么是好马,什么是驽马?两者如何界定?单凭相马之人的一双眼?岂不是太过儿戏。
若是多塞钱,那不就能驽马留给马场,战马牵回自家,来日卖给马场。
驯马师原还想着往轻了说,起码罪名减轻一些,听江无眠这话,只好压下心思,老实交代,“大人明鉴,小人不敢欺瞒。平常有这种情况,还有另外一种是私下买卖马匹,马场中有照料不当的,瘸腿的受伤的染病的,会以驽马名义卖出或者直接送出马场去。”
江无眠回想这几个流程会涉及几个人,负责记录的肯定跑不了,兽医、运送之人、驯马师、相看马匹下单的人全有参与,从上到下这是没几个能留下的。
“想来都是熟手生意,行情如何?”江无眠按一匹战马的平价算,时间跨度十年,怕是能有几十万两的收入!
账房听罢,小声嘟囔:“行情大涨,平账都难平。”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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